事到如今,我们应该看看大脑在产生焦虑思绪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从而了解到如果要扭转现状,我会面临什么样的改变。所幸的是,在这一领域里,大家都非常熟悉“回路”的概念——至少任何人都能理解思绪是什么。我曾请教伦敦大学学院著名的神经科学家杰兰特·瑞斯(Geraint Reese),让他解释大脑在产生思绪时都会发生什么,他是一位著名的神经科学家,所以我希望得到比较具体翔实的答案。他最后给出的答案是:“思绪是一种精神状态。人们普遍认为,精神状态(大脑中所想之事)与神经状态(大脑中的神经)相关,但二者之间的关系映射并不为人所知。”
即使是顶尖的神经科学家也不清楚大脑的活动如何转变成焦虑或其他形式的意识与思绪,杰兰特·瑞斯实验室网站上的标语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这句标语引用了爱因斯坦的一句话:“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不能称之为研究了,不是吗?”
但我们知道的是:为了能让我们注意到会引起惧怕的事物,大脑就必须刺激我们的某种感官。大脑不断地将感觉信息传递到丘脑——丘脑位于大脑中间,同时作为交换和接力中心,连接着各种感官、皮层和其他重要区域,比如杏仁核和海马体(负责存储和丢弃记忆)。
如果周围有人和以前被标记为“危险”的事物,大脑就会迅速将信息发送至杏仁核,而杏仁核作为大脑的警报器,会调动你的注意力,同时让身体做出反应(比如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等),做出“战斗、逃跑或原地不动”的选择。与此同时,大脑还会通知皮层(思维区),让它了解周围的情况,并产生恐惧的感觉。
纽约大学的神经科学家约瑟夫·勒杜克斯(Joseph Le Doux)最先描述了这种基本的大脑回路,此后人们普遍认为,从紧张到惊恐的各种感觉都源于过度活跃的杏仁核。但这一理论似乎并不能解释我为什么长期担忧,至少并没有覆盖我的所有忧虑,其中之一便是我在和儿子一起过马路时感受到的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当我为某件事情感到烦恼时——比如担心自己的工作是否正常进行,又或者担心自己刚才说的话会不会让我显得很奇怪——并没有感到肾上腺素飙升和心跳加速。我所体会到的是一种缓慢的、基于思考后的自我折磨,而不是那种原始的“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的感觉。
后来,勒杜克斯花费了大量精力,试图解释恐惧和焦虑之间的微妙区别——参见他最近的新书《焦虑》(Anxious)。他说,这两种情绪虽然密切相关,却不尽相同,二者对应的大脑回路也略有区别。恐惧(主要体现为手心出汗)是面对正在发生的威胁时所做出的身体反应,如果你不在“战斗、逃跑或躲避”中做出选择,可能会因此命丧黄泉。恐惧的情绪往往在慢思考之后出现。而焦虑和担忧则与身体的物理反应或者感知眼前的威胁关系不大,更多的是一种不确定感,不确定坏事是否会发生、何时会发生;如果发生,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挑战。
实验表明,即使杏仁核受到损伤,也不会防止这种自虐性焦虑的产生。因为负责处理不确定因素的主要是大脑中的另一个区域——终纹床核(bed nucleus of the stria terminalis,简称“BNST”)6?,它与杏仁核的关键区别在于信息的来源。杏仁核主要从感官中获得信息,处理外界实际存在的事物;而终纹床核的信息主要来自于记忆和其他类型的认知处理,也就是说,它非常擅长因你头脑中的想法而大惊小怪。
与此同时,终纹床核驱动了警惕程度超高的威胁监控,让你时刻对可能发生严重问题的一切事物保持高度警惕。不过,如果真有坏事发生,它也会让大脑进入一种快速反应的状态。因此,即使我儿子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我也会为他靠近路边而感到担心,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事情发生,我会以超级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这样的缺点在于,我会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担心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而就算有事情发生,杏仁核本身也会让我快速做出反应。
事实上,杏仁核与终纹床核同大脑相连接的区域几乎相同,都连接到前额皮层,而最终决定到底是该焦虑还是冷静的,正是前额皮层。焦虑和冷静的主观感觉取决于杏仁核和终纹床核哪个更加活跃。这二者之间一直都存在电流活动,只不过因为在某些时刻其中一方的活动更为强烈,我们才会感觉到相应的控制感或失控感。
如果我想控制自己焦虑的习惯,要么就减少杏仁核所处理的真正威胁,要么就减少终纹床核所负责的想象中的威胁,然后更好地利用自己的思维,摆脱忧虑深渊——当然,最好的情况是针对两种威胁双管齐下。
更好地控制前额皮层,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但如果伊莱恩·福克斯的观点正确,那么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让前额皮层超负荷运作的无意识认知偏差是绝对必要的。
认知科学家在这一方面的研究成果为我提供了三种选择,其中之一便是通过认知偏差修正训练,让我的注意力系统学会在环境中寻找积极事物而非消极事物。改变这些认知偏差最常见的方法就是面孔识别训练——屏幕上会闪现各种人的面孔,其中大多数是生气的表情,只有一张脸是开心的表情,而受训者则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点击开心的面孔(见图6)7?。
该项任务的设计者、麦吉尔大学鲍德温社会认知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认为:“在游戏中,你会将注意力从紧皱眉头的面孔上移开,转而去寻找微笑的面孔,这有助于形成心理习惯。经过100次甚至更多的练习之后,你会形成一种习惯,不仅仅只停留在忽略负面情绪面孔的视觉范围,在心理范围内同样会开始忽略忧虑等负面思绪。”
第二种选择则是对认知偏差的另一种修正,它主要依赖于位于眉毛上方控制自发冲动的部分,即前额皮层,重点在于改变对事物的负面解读。这种方式主要以声音形式呈现,在对假想中的情景进行描述后,你必须要决定一切是否都会好起来(只有你发自内心地做出肯定回答才会得分)。一次又一次地被迫采取积极心态有助于形成心理习惯,并将这一习惯逐渐烙印在大脑回路和血管网络之中。
图6 认知偏差训练(麦吉尔大学—马克·鲍德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