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6月,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一艘大型捕虾船从缅因州的西琼斯波特港驶出,我站在船上,手里紧紧地抓着我的双筒望远镜。当时我们正要前往玛基亚斯海豹岛,当时那里是大西洋角嘴海雀(Atlantic Puffin,拉丁名为Fratercula arctica)最靠南的筑巢地。当我们驶入芬迪湾的深水区时,雾开始消散,巴尔纳·诺顿(Barna Norton)船长很快就认出那些从灰暗的海面上掠过的正是大鹱、灰鹱和威尔逊风暴海燕,它们都是擅长长途飞行的信天翁的近亲,只不过体型比信天翁略小。
这个长满杂草的岛屿占地15英亩[1],有基岩海岸和像明信片风景一样的白色灯塔。当我们逐渐靠岸的时候,太阳终于出来了。成千上万的普通燕鸥在横穿小岛的栈道两侧的草地里筑巢。其中还有几百只北极燕鸥,与普通燕鸥不同的是,它们的喙完全是血红色的,翅膀完全是银色的,红色的腿部更短,胸部的灰色更深,白色尾羽更长。在短短6周后,这些北极燕鸥就会开始它们史诗般的迁徙(是所有生物中最长的),穿越南大西洋,在南极海过冬,直到来年夏天才会再回到这里繁殖。当我们沿着栈道走过它们的筑巢地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成对的燕鸥轮流尖叫着,从空中俯冲下来,用像针一样尖锐的喙攻击我们的头部。当时我只有12岁,是这个团队中个子最矮的人之一。所以,燕鸥只会就近扑向我们中个子比较高的成员,我因此躲过了最猛烈的袭击。
从几处隐蔽的地方朝着基岩海岸望去,我看到了几十只大西洋角嘴海雀,它们身披像礼服一样的黑白两色羽毛,还有一个巨大而滑稽的呈现出鲜艳的红色、橙色和黑色的喙(图0–21)。角嘴海雀在飞回海上觅食之前,会站在花岗岩砾石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相互交流。偶尔会有角嘴海雀从海上飞回来,嘴里塞了十几条或者更多的小鱼,这些鱼从角嘴海雀的喙的两侧垂下来,就像那时深受摇滚明星和年轻人欢迎的银色海象式胡子一样。觅完食的角嘴海雀在落到岩石上之后,会马上进入岩石中间的洞穴,喂养正在那里等待的饥肠辘辘的幼鸟。在这些岩石上还有几对崖海鸦(Common Murre,拉丁名为Uria aalge)和刀嘴海雀(Razorbill,拉丁名为Alca torda),它们都是已经灭绝的、不会飞的大海雀(Great Auk,拉丁名为Alca impennis)的近亲,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大海雀就生活在这片水域了。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几个小时后,我又回到船上,尽管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而且浑身都是臭气熏天的燕鸥屎,但我却非常开心。在返回西琼斯波特港的途中,我一直都格外留心,希望再次看到一只海鸥或者一只正在觅食的北极燕鸥。那天发生的许多事情,比如,黎明时分我在帐篷中醒来时,辨认出了我发现的“新鸟种”斯温氏夜鸫(Swainson’s Thrush,拉丁名为Catharus ustulatus)的叫声,直到40年后我对它们仍然记忆犹新。
在亲眼看到海雀和其他海鸟之前,我在位于佛蒙特州南部的一个内陆小镇的家里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想象和筹划,还阅读和研究了有关鸟类的知识,这次经历完全超出我的想象。书本学习和亲身体验的结合,带给我最深刻的喜悦,这是我早期形成的一种对鸟类的顿悟。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我把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都贡献给了回味、拓展和深化博物学观察、科学研究和发现带来的启示性经验。
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观鸟和科学是这个世界上探索自我的两种方式,是通过感知我们周围自然界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找到自我表达方式和意义的平行路径。但是,我仍然震惊于这种令人意外的新方式竟然是正确的,震惊于知识如何循环往复,并为更丰富和更深刻的体验及更激动人心的发现创造了机会,震惊于这个过程如何充实了我们的生活。
我仍然为下一次机会、下一个发现和下一种美丽的新鸟类而兴奋,就像在缅因州那个令人期待的雾蒙蒙的早晨一样。
[1] 1英亩≈4 046.86平方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