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明白你与其他人的思维方式能带来的力量
我在本书第一部分提到过,我第一次对人类思维方式不同有突破性认识,是在我的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让苏·昆兰博士给他们做测试。我觉得结果很不错,因为她不仅印证了我对他们思维方式的观察,而且预测了他们未来会怎么发展。例如,我的一个孩子算术学不好,但测试显示他的数学推理能力很好,所以她告诉他,如果他能撑过小学所要求的枯燥的机械记忆,他就会喜欢后面将学到的更高级的数学概念了,后来的确如此。这些发现让我看到了各种新的可能性。多年后,当我想了解员工和同事不同的思维方式时,我还会寻求她以及其他专家的帮助。
最初,专家们给我的意见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很多专家似乎更愿意让别人感觉良好(或者别让他们感觉不好),而不是探寻事实。更令我吃惊的是,我发现大多数心理学家不怎么懂神经科学,大多数神经科学家也不怎么懂心理学,而且双方都不愿把人类大脑的生理差异与人类才能和行为的差异联系起来。但最终我找到了鲍勃·艾兴格博士,他让我发现了心理测试领域。利用MBTI等测试,我们对不同人的思维方式逐渐有了更为清晰、更以数据为基础的理解。
我们的分歧不是沟通不良造成的,相反,我们不同的思维方式导致了沟通不良。
在与专家交谈和自己观察的过程中,我认识到,我们的很多心理差异都是生理性的。就像我们的身体特征(高和矮、强壮和瘦弱)限制我们的肢体能力一样,我们的大脑也存在固有差异,决定我们的心理能力。和肢体一样,我们大脑的一些区域不会因外部因素而发生物质性变化(就像你在锻炼时全身骨骼不会发生变化一样),而其他区域可以通过练习来强化(我将在稍后再谈大脑的可塑性)。
我儿子保罗与双相障碍搏斗三年的经历,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尽管他的行为很可怕,很令人沮丧,但我开始意识到,原因在于他大脑分泌的化学物质(具体而言,大脑间歇性地分泌羟色胺和多巴胺)。在我和他共度这段可怕的历程期间,我感到了愤怒和受挫,因为我试图和他讲道理,而他的思维不正常。我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没有理由发怒,因为他扭曲的逻辑是生理状况造成的,而且我亲眼看到,基于这一认识而治疗的医生如何使他恢复理智和清醒。这段经历不仅让我学到很多关于大脑构造的知识,而且让我明白为什么有创造力的天才往往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许多很有创造力的人都曾患有双相障碍,包括欧内斯特·海明威、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文森特·凡·高、杰克逊·波洛克、弗吉尼亚·伍尔夫、温斯顿·丘吉尔,以及心理学家凯·雷德菲尔德·杰米森(她在《躁郁之心》里坦率地描写了自己患双相障碍的经历)。我了解到,因为大脑这部“机器”运转方式不同,所以人有千差万别,而且近1/5的美国人患有某种临床意义上的精神疾病。
一旦我明白问题是生理因素,我看许多事情就更清晰了。我过去经常对别人的决策感到愤怒和沮丧,但我逐渐明白,他们并不是有意识地采取这种看起来低效率的做法,只不过是依据自己看到的情况来做事,而那是由他们大脑的运行方式决定的。我还意识到,不光我觉得他们离谱,他们也觉得我离谱。唯一理性的相处方式是相互理解,从更高的层面看待我们自身,以便客观地理解事物。这么做不仅使我们的分歧变得不那么令人沮丧,还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各自的效率。
每个人都像由很多特征搭成的积木,每一块积木反映其大脑一个特定区域的运行方式。每个人的特性都是这些“积木”共同决定的。如果你了解了人的特性,你就可以很好地预期他们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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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拥有各种天生特征,既可能帮助自己也可能伤害自己,取决于如何应用。大多数特征都是“双刃剑”,可能带来好处和害处。特征越极端,它可能带来的好处或害处就越极端。例如,一个有高度创造性和目标导向性的人擅长设想新主意,但可能会低估日常生活细节的价值,而后者也很重要。他也许过度投入地追求长期目标,因而鄙视那些关注日常生活细节的人。类似地,一个任务导向的人善于处理细节,但可能会低估创造性的价值,甚至可能会为了效率而压制创造性。这两个人也许能组成一个好团队,但也有可能难以充分利用各自的优势,因为不同的思维方式让他们难以看到对方思维的价值。
如果你不了解人(包括你自己)的特性就对他们抱有期待,你肯定会遇到麻烦。我在这方面有惨痛经历:我曾多年与别人进行令人沮丧的沟通,期待别人完成他们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我相信我也令对方很痛苦。我逐渐意识到,我需要系统化地捕捉和记录大家的差异,以便我们在桥水分配任务时主动考虑这些差异。
这带来了我最有价值的管理工具之一——本书第一部分提到过的棒球卡。就像棒球卡记录球手相关信息、帮助球迷了解其长处和短处一样,我决定也要给桥水的所有人员编制棒球卡。
在设计桥水棒球卡的人员特征时,我结合了三个方面:我们已经在用来描述人的形容词,如“概念性强”“可靠”“有创造性”“坚定”;人的行为,如“让其他人负起责任”和“坚持贯彻落实”;个性测试使用的术语,如“外向型”“判断型”。卡片做好后,我设计了一套程序:大家彼此打分,在某一项(如“最具创造力”)上得分最高的人,在该项上给其他人的打分权重更高。在特定领域有可证明的成就记录的人会被视为在该领域更为可信,从而得到更高的决策权重。在用棒球卡记录了每个人的特征后,从未与他们共事过的人,就可以合理预期他们的行为。如果人发生了变化,他们的各项评分也会调整,而如果他们保持不变,我就可以更确信自己的预期。
当然,当我引入这一工具时,人们由于多种原因而感到怀疑或害怕。一些人担心卡上的描述不准确;一些人对自身弱点的公开感到不舒服,或者担心自己将被僵化对待,发展空间受限;一些人觉得这太复杂了,实行起来不现实。想想看,如果你被要求给所有同事硬打分,评价他们的创造力、决心或可靠性,你会是什么感觉。多数人一开始对此望而生畏。
但我依然明白,我们需要极度开放地记录和考虑大家的特性,如果我们理性地推动这个程序,事态的发展最终就会消除大家的顾虑。今天,几乎每个桥水职员都觉得棒球卡不可或缺,我们还设计了一整套其他工具来支持我们理解人们的特性和在各领域的可信度。我将在“工作原则”部分进一步介绍这些工具。
我在前文提到过,我们独特的运营方式和积累的庞大数据库,让我们得到了一些世界级的组织心理学家和研究者的关注。哈佛大学的鲍勃·基根、沃顿商学院的亚当·格兰特、弗吉尼亚大学的艾德·赫斯都对我们有很多描述,我也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试错发现程序,让我们在“组织内部的个人发展”这个学术领域成为尖端的研究对象。基根在他《人人参与的文化》一书中写道:“从每次一对一会谈中探求真相的个人体验到融入科技元素的讨论程序……从问题管理和棒球卡到全公司范围内的每日进度汇报与案例研究,桥水建立了一个支持个人发展的生态系统。这个系统帮助桥水的所有人直面事实真相,知晓彼此的个性。”
我们的发现之旅恰好与一个神经科学研究异常繁荣的时代同时发生。随着脑显像技术的突飞猛进,“大数据”搜集与处理能力的快速提升,神经科学领域的进步大大加快。我相信,像所有即将实现大突破的科学领域一样,人类在这个领域的知识将迅速升级换代。无论如何,理解大脑这部“思维机器”的运行方式,始终是极为美妙和有益的。
以下是我已经学习到的一些知识:
人脑的复杂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据估计人脑中有890亿个小“计算机”(称为神经元),由数万亿根“电线”(称为神经突和化学性突触)连接在一起。如戴维·伊格尔曼在他的杰作《隐藏的自我》中描述的:
人脑由数以千亿计的称为神经元和神经胶质的细胞组成。每个细胞都复杂得像一座城市……这些细胞(神经元)由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连接在一起,用人类的语言根本无法形容,再新的数学理论也无法解释。通常每个神经元与周围的神经元之间有约1万个连接。而神经元有几百亿个,这就意味着,1立方厘米的脑组织里的连接的数量,就和银河系的恒星一样多。
新生儿的大脑里就包含了数亿年生物进化累积的成果。例如,如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者所说,虽然很多人对蛇有本能的恐惧,但没有人对花朵有本能的恐惧。新生儿的大脑就知道蛇是危险的,花朵不危险。这是有原因的。
所有哺乳动物、鱼类、鸟类、两栖动物、爬行动物的脑都拥有同一套伟大的构造,是在近3亿年前形成的,且一直在进化。就像虽然汽车演变出了小轿车、运动型多用途汽车(SUV)、赛车等不同类型,但有许多共同的基本零件一样,所有脊椎动物的脑也都有一些类似的区域,执行类似的功能,只不过每个物种的脑又进化得很适应各自的需求。例如,鸟类拥有很发达的枕叶,因为它们需要从高空定位猎物(和捕食者)。我们人类自视为最高级的物种,这是因为我们过度强调了自身优势的重要性,而其他物种若强调各自的优势,也可以这么说,例如鸟类拥有飞行、视力优势和本能的地球磁场导航,大多数哺乳动物拥有嗅觉优势,还有一些动物似乎拥有异常强烈的性交快感。
这一“所有脊椎动物共有的脑”的进化是自下而上进行的,也就是说,较低的区域是进化意义上最古老的,顶层区域是最新的。脑干控制着维系各种生物生命的潜意识过程,包括心跳、呼吸、神经系统,以及应激程度和机敏程度。脑干上面的小脑负责让肌肉对感觉做出反应,从而控制肢体的运动。再上面是大脑,包括基底核(控制习惯)、边缘系统的其他部分(控制情绪反应和一些动作)、大脑皮层(产生记忆、思想和意识)。大脑皮层最新和最发达的部分,即看起来像一堆肠子的脑灰质褶皱,称为新皮层,人的学习、计划、想象等更高级的思想就从这里产生。正是因为有新皮层,所以人类的脑灰质比例显著高于其他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