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对我们提出的生成整体论作一简要阐述。
1.生成整体论与系统整体论的区别
生成整体论与系统整体论最根本的区别在于系统整体论更强调系统的空间结构,生成整体论则更关注时间的延续性与系统的动态性。按照生成整体论,整体与部分不是组成关系,不能强调整体是各相关元素的集合。整体是动态的和有生命的,整体不是由部分组成的,整体就是整体。整体从生之时起就是整体,她不存在部分之和这样的概念关系。生与成联在一起,成长壮大,是任何机器系统所不具有的。生命系统整体有着自组织性和突现性两大基本特征,它们是自己创造自己的,不像机器系统自己不生长、不变化,也不像前述系统观所认为,部分是整体的构成成分。按照生成整体论,部分只是整体的显现、表达与展示,部分作为整体的具体表达而存在,而不仅仅是整体的组成成分。整体通过连续不断地以部分的形式显现其自身。事实上,亚里士多德在论述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时就提出 “整体对于部分是第一性的,整体是逻辑在先的、部分不能离开整体而存在、整体大于部分而存在” [9] (P256)等著名论断。
在彼得·圣吉(Peter Senge )和奥托·夏默尔(C.Otto Scharmer)所著的《在场——人类目的和未来之场域》(Presence——Human Purpose and the Field of Future)一书中,他们谈到了歌德对整体与部分的看法。歌德认为,整体是具有动态的和生命的某种东西,它连续地“成为具体的显现”(coming into being “in concrete manifestation”)。部分是整体的一种显现,而不仅仅是整体的组成部分。它们互相依存,缺一不可。整体通过在部分中的连续显现而存在,而部分则作为整体的体现而存在。
发明家富勒(Buckminster Fuller)指出,组成人手的细胞在连续不断地死亡和再生。这确切地表明了它们是在不断地变化的;事实上,一只手在一年内几乎是完全重新创造的。所以我们把手或身体或任何生命体看作一种静态的“东西”是完全错误的。富勒说:“你所看到的不是手而是一个‘模式化的完形’(patterned integnity),它是宇宙创造的能力。”[10]
“模式化完形”是整体,其中每一只特殊的手是整体的一个具体的表达或显现。生物学家 拉伯特·谢尔德拉克(Rupert Sheldrake)把“内在组织模式”称为“有机体的形式场”。他说:“在复杂性的所有层次上的自组织系统中,存在着一个依赖于该系统特征性组织场的整体,即它的表达场。”[10] ]他进一步指出,一个生命系统的生成场扩展到其环境并将生命系统与环境两者连接起来。例如,每个细胞包含大组织的特征DNA信息,细胞随它们的成熟而分化成眼睛、心脏,或骨骼细胞。这种发生是因为细胞按它们所处条件(context)发育成一类社会特征,以适应更大机体健康的需要。当一个细胞的表达场恶化(受损),它的更大整体的意识就恶化。一个失去了其社会特征的细胞使盲目的尚未分化的细胞分裂,最终将威胁到更大机体的生命。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癌症。
用一句话来表达生命系统中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就是:“万物都在万物中”(Everything is in everything), 部分是展现整体的一个场所(The part is a place for the presencing of the whole)。[10]这就是生成整体论不同于系统整体论的根本所在。.
与构成论不同,生成论是先有整体,后有部分,不是部分通过相互作用构成整体,而是整体通过信息反馈、复制与转换生长出部分。物质不是既成的,部分不是已知的。生成的过程是信息指导物质的生成(如基因指导蛋白质的生成),是新事物不断出现的过程。对于生成,重要的不是物质的空间运动,而是信息和能量的跨层次传送和转换,由此生成整体必然具有自组织性、突现性、多层次性、不可分性和不可还原性。与此相应,研究作为生成整体的基本方法,不是将系统分解还原为基本层次,不是还原为部分,而是探索贯穿整体自身的普遍规律和自组织与突现的规律。其关注的重点,不是系统的基本物质组成,而是系统整体突现的特性。生成整体论的使命就是:如何突破还原分析的传统方法,找到整体作为整体、非平衡作为非平衡、非线性作为非线性的新的研究方法,而不满足于在构成的基础上附加考虑相互作用,在局域平衡的基础上附加考虑子系统间的不同情况,或考虑如何将非线性问题转化为线性处理。[11] 在这里,信息是生成的重要条件。
VISA (维萨)组织创始人迪伊·霍克在他的《混序组织的诞生》(Birth of the Chaordic Age)一书中引用贝特森对信息的定义:“信息是一种造成差异的差异”。按此,霍克提出,新信息可以消融旧有疆界,并且创造出让新关系形态得以出现的条件。[12]有关生成的原因与机制我们将另作讨论。
2.圣吉-奥托的生成过程的U型曲线
万事万物都是生成的,那么,它们究竟是如何生成的?机制是什么?下面让我们援引一个知识生成的模型来了解生成过程的一般机制(图2)。
图2 生成过程的U型曲线
该模型是由学习型组织的创始人彼得·圣吉与他的几位同事一起经过一番艰苦的调查研究之后提出来的。圣吉等人主要是要揭示新观念、新认识的生成过程,该过程以U曲线来描述。他们把生成过程分成三个阶段和七个步骤。
三个阶段是:生成前、生成中、生成后。
七个步骤是由完成上述三个阶段的七种核心能力是:悬置、重新定向、弃旧、新成、结晶、原型和机制化(如图1所示)。
第一阶段:生成前。生成前阶段是转变感觉的阶段,称为感悟(sensing)。这个阶段包含两个步骤,也即两种能力。它们是悬挂(suspending)和重新定向(redirecting)。悬挂就是“去除先入之见”,停止和脱离习惯思维方式,不让原有的思想与精神模型影响我们的感知,把旧的观察框架搁置一旁“见我们所见”(seeing our seeing)。重新定向就是把研究方向和关注点重视旧框架转移到新实在、新认知的方向,抛弃旧规则,建立新规则,应用新规则探索新问题。
第二阶段:生成中。这是一个关键阶段,它被称为(Presencing),是一个转变自我与意志的阶段,是一个弃旧立新的阶段。哲学家通常将(presencing)译为“在场”,本文译为“场观”,强调生成整体性,现在和未来潜在于一体而创造新实在,在此实现弃旧成新的转变。Presencing构成了第三种看的类型,它超越于看外在实在,甚至于看来自生命整体内在的东西。它是从未来整体突现的源内去看,从未来回眸现在。在那些时刻,我们能够感觉到我们最高未来可能性和命运。意向之源,从我们的过去转移到我们的未来,“从你历史的自我,你的欲望和需求转向你那与资本结合的自我作为你最高未来可能性。”[10](P225-226)Presencing描述的状态是整体的(present)——围绕我们的一个更大空间或场—— 一个扩大了的自我感悟,最终到突现在我们面前的东西。这是一个痛苦的分娩过程。这个分娩过程是在整体场中实现的。
第三个阶段:即最后阶段就是生成后的阶段,也就是新思想新观念的完善和逐渐制度化。格罗夫对婴儿“出生”前后的探索。格罗夫用Perinatal一词来说明“出生前后”的状况。它指的不只是生下后那一刻还包括出生之前的那一时刻。他把婴儿出生过程分成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婴儿在子宫内天赋的自足,无忧无虑,处于小小的、黑暗而又温暖的“宇宙”中心;第二阶段,子宫开始收缩,胎儿受到了极度压缩,经受无穷的痛苦;第三阶段,胎儿从子宫中出来,从黑暗“宇宙”出来,见到了光明;第四阶段,胎儿出世,窒息已经消散了。婴儿出生的这几个阶段是否可以类比宇宙的起源呢?[13]
3.生成与创新
余治平在《万物都处于生生状态》一文说:“从哲学存在论角度看,宇宙万物无不处于生生的状态,生生是一切存在物的最根本特征。”[14]他认为,“生生即创造,物的存在就它自身向着自身的不断创新。……物在生生之途中无数次地面临着无数的可能性,物不断选择自身、生成自身并沉沦于自身的过程,就是它实现自我创新的经历。……物的呈现始终需要它自己不断地产生、奉献出一个个新物、一个个新我,这样,物自身便具有最源始的创造性。”[14]
余文最后说:“物,因为创新所以才能够不绝于世。物有后,源源隽永,无穷无尽。更进一步,物在创新、生生、存在之路上、在展开它自身的全部内在规定的同时既展现着它自身存在的秩序,也实现宇宙天地存在的秩序。或者,物不断地生生、创造与存在,不断地让自己呈现,因而在达到它自己生存、它自己存在的目的的同时,也让宇宙天地生存、存在。物是存在、生生、运动、创造、秩序原本绝对的统一。秩序在创化中实现,创化在秩序中生发。所以,物有无穷的创造力。”[14]
不但物自身生生与创新,人类作为大自然的生成者,她在与大自然的沟通与对话过程中,同样不断地生生与创新。创新是人类进步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为了实现创新,我们必须有新思想的产生、生成。为了有利于新思想的生成,需要提供自由思想的空间和激励创新的良好环境。
为了建设创新型国家,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要大力推进产学研结合。最近国家六部委(科技部、财政部、教育部、国资委、全国总工会和国家开发银行)联合召开会议,决定专门成立“推进产学研结合工作协调指导小组”。由此我深深感到,这中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论问题和方法论问题,那就是:你是用构成论观点还是用生成论思想作指导去工作的问题。
用构成论观点作指导,就是把这些处于分割状态的、各自独立的部门结合在一起。这在中国,应该说很容易做到,但效果如何就是另一回事了。更难以设想用行政命令的办法能使不同的利益主体无缝地结合起来。这在某些国家也许可以,但对中国至今还仍弥漫渗透着小农经济思想的个人与组织来说,难度是极其巨大的,效率也不会很高。
原外国专家局局长马俊如先生在2006年12月召开的全国软科学大会上的讲话 “技术创新体系建设的一些问题探讨”中提出企业技术创新的主要形式,从我的观点看,就不是构成论而是生成论了。他提出以下几点:第一,企业内设立研究所,在企业内做研发[①];第二,参与国家科技计划[②];第三,委托和资助科研结构和大学[③];第四,买断研究院所与大学的科研成果[④]。尽管马先生没有用生成论的字样,但人们可以发现,在他的讲话没有关于结合的提法。我相信,生成论的思维方式对企业的创新是有启示作用的。我们还可以有许多案例来加以说明。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并不全然否定构成论在某种条件下的合理性,而是要指明从发展的角度说,生成论的考虑是最基本的。因为,从最基础理论上,构成论已被或将被生成论取代了。[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