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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社会(4)

2020年6月20日  来源:我们为什么会犯错 作者:(美〉舒尔茨 提供人:自诩玫瑰的凋谢

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说回内外阿彭泽尔州,这两个州直到1989年和1990年才陚予瑞士女性投票权。不过,在深入了解这两个州之前,先要明白瑞士行政区的整体情况,瑞士州郡的独立性在其政治文化中拥有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位,如同国家顶梁柱一般,全体国民谈起它便兴奋沸腾颇感自豪。有个笑话讲得很到位——有一个德国孩子、一个美国孩子跟一个瑞士孩子坐在一起讨论婴儿是从哪儿来的。德国孩子说是鹤叼给父母的,美国孩子详述是通过性交产生的,瑞士孩子则尖声说:“在瑞士,各个州情况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重点在于,在瑞士,各个州的所有情况几乎都不一样。其中一个差别就是交流。瑞士承认四种官方语言(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和罗曼斯语),各个语族内部的凝聚力很强,而互相之间的隔阂却根深蒂固。(瑞士也有类似于美国红州、蓝州的分裂情况,即德语族群与法语族群之间的分歧。德语族群偏于保守排外,而法语族群则更加自由开放。)另一个差异是地理位置,南部州郡山多人少、农业发达,北部州郡人口多且城市化程度较高,最后还有宗教差异,瑞士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各占一半。1847年,天主教主导的行政区跟新教主导的行政区之间还爆发了一场内战,差点儿就把瑞士一分为二。

正是天主教、新教之分造就了外阿彭泽尔和内阿彭泽尔的分裂,本是一体的两个州在1597年由于宗教冲突而分裂。现在内阿彭泽尔州主要居住着天主教徒,而外阿彭泽尔州主要居住着新教徒。但两个州在其他方面都很相似,都是重农业、山峦多、人口少的小地方,而且居民几乎都讲德语,此外,从女权主义的事例中可以推测出这两个州都非常保守。阿彭泽尔(外阿彭泽尔和内阿彭泽尔的合称)的旅游局有一个相当恰当的座右铭,即“仿佛时间在此驻足”。

阿彭泽尔的选举规则一向是保存得最完好的一项传统,这种情况直到最近才改变。早在14世纪之初,人们就在格梅恩德广场投票,这种投票方式可能代表了地球上最古老、持久的直接民主形式。在选举的日子里,有资格的男子佩戴刺刀或利剑集结在指定城镇的广场上,这些刀剑往往从父亲处继承,既是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也是投票资格的证明,此外不需要其他公民身份证明,即使带了也不算数(直到今天,内阿彭泽尔州仍保留着这一项传统,女性投票需要携带官方投票卡,男性则只需带上刀剑)。当时的投票是公开举行的,人们口头表决或举手表决,没有投票箱,没有电子投票机,毫无疑问,更没有女性。

那么阿彭泽尔州的男人是如何保证把女性排除在外的呢?在打击女权主义的早期,他们主要借用全世界都在重复的老论调,比如参与政治的女人不像女人(“过分聪明的女人最惹人厌。”瑞士的一女权反对者说);比如大多数女人根本不想拥有投票权(因为“她们可以影响男人的观点,对现状已经心满意足”),比如“强迫”女性走进公共场合会破坏家庭和睦,比如瑞士一百余年来没有女性投票,却依然保持了和平安稳,依然两度置身于世界大战之外发展得繁华富足,由此可见瑞士根本没有缺憾,又何必补足,比如政治是男人的事,女人担不起保卫国家利益的重任等。

以上所有论点与最后一个最强势、最持久也最独特的论点比起来都不值一提,那就是女性权利会毁灭格梅恩德广场投票的纯男性传统,同时毁灭这一传统的衍生意义。讽刺的是,瑞士那源远流长、形式多样的民主也正是该传统的象征意义之一。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科学教授李-安-巴纳斯泽克研究过瑞士女权运动,她说: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独特的政治和历史机制,它是直接民主的源头。如果賦予女性投票权,就会破坏这一机制。”女权反对者还委托专家做了相关研究,表明自古以来都是在小广场举行投票,容纳不下所有成年男女。这就意味着要么废除“格梅恩德广场”选举,要么保留纯男性选举团。

不过,格梅恩德的内涵还不只这些。在瑞士,投票权跟军役一向挂钩(所以男性才佩戴刺刀利剑),就像军队一样,格梅恩德广场投票也给大家造就了一种“女性禁入”的俱乐部心态,造就了一种关乎荣誉和责任的男性自豪感。巴塞尔女性历史学家瑞珍娜?维科谈到:“在20世纪60年代,公共投票已经是男人所剩无几的根据地之一……事情不是你投票结束就完了,而是你走到广场上投票,投完票后就去泡吧。这其中包含着男人的集体感、身份意识和权力欲。”而赞同女人投票则会危及这一切,也会终结几个世纪的传统,会打破社会和睦,还会剥夺男人和女人在社会中的独特地位。有句话叫做:女权主义会抹去阿彭泽尔与众不同的特点。

从当今时代文化的先进角度来看,反对女权主义似乎已是旧石器时代的做法'所以我们可以轻易嘲笑那些阿彭泽尔人,他们就像牢牢抓住玩具不放的男孩儿一样,为自己对女孩儿的厌恶感到理直气壮。这群人毕竟充满激情地相信过投票权跟所有物有关,那是父传子一代代传下来的传家宝……不妨就称它为剑吧。本章末我们还会继续讨论这种嘲笑别人的习惯,讨论为什么我们如此鄙视阿彭泽尔人,急于跟他们划清界限。不过,现在要谈的是我们跟他们的共同点。当然,这共同点不是像他们一样相信女人在政治上低男人一等(多数读者会觉得这点可笑),也不是像他们一样尊重社会历史传统(多数读者会觉得这点很合理),而是我们共有的问题,身为社区信徒的一员,我们都被这个问题所迷惑。我称之为“反对意见不足”,具体可以分为四个部分。

这四部分本质上可归纳如下。第一,在社区中我们得到的意见支持过多;第二,社区为我们隔绝了外界的异议;第三,就算听到外界的反对声音,社区中的我们也会恍若不闻;第四,社区会平息内部分歧。这四点相当于整个社区层面的“确认偏误”,导致的问题也相同。不管社区有多少其他的优点,但只要具备了以上四点,就很容易助长我们自以为是的情绪,蒙蔽我们对犯错可能性的认识,这是很危险的。

在“反对意见不足”的四个方面中,第一方面出现的原因最显而易见。因为之前已经看到,社区要么依靠相同的价值观而组成,要么培养相同的价值观,所以我们经常接触到附和己见的人(比如,在1959年女权主义逐渐普及全球之时,内阿彭泽尔州女性选举权议案的反对率仍高达95%)。我们的意见持续受到这种过分肯定的影响,所以感觉上似乎合情合理、广受认可,实情却未必如此。这就是“反对意见不足”的另一面,即“赞同意见过剩”。

①作者注:也不是毎个人都这么看。右翼派那个惹人讨厌的安?库特曾说过:“如果取消女性的选举权,就再也不用担心民主党人会当选总统了。可惜这只是个幻想,只是我个人的一相情愿,估计是实现不了的吧。”

看完第一点再来看第二点导致社区“反对意见不足”的原因,就是我们接触到的唱反调的消息源太少。只有在医学问题上大家喜欢听从劝导,而在做其他很多事情时,我们便完全安于死守自己的想法。托马斯季洛维奇发现,原教旨主义者一般不会抽时间读达尔文的书,同样,我们大多数人也丝毫不愿意研究那些自己不认同的观点。

把反对意见屏蔽是很容易的,因为多数人不会花太多时间同价值观迥异的人待在一起,就算待在一起也绝少讨论双方的分歧。我们谈天气,不谈气候变化;谈最近度的假,不谈最近堕的胎。没有人会为此指责我们,因为这是社会普遍赞同的行为方式。我称之为“反对意见不足”的元凶之一,而大多数人只会说这是礼貌之举。美国礼仪文化的旗手艾米丽■波斯特(EmilyPost)劝导说:“只说那些别人愿意听的话,只做别人接受的事。”

这条建议对于不善社交的赴宴嘉宾或许适用,却丝毫不能帮助我们修复观念中的缺陷。为了达到后一个目的,最好听一个不太礼貌的消息源给我们的不太礼貌的建议。魔术师兼喜剧演员佩恩?吉列特(PermJillette)(他说的话应该会吓倒彬彬有礼的波斯特)曾经在电视节目上嘲笑传统礼节都是“狗屁”。他在接受著名男性网站AskMen.com的采访时批评了“忍住反驳意见是对别人的宽容”这一见解。他说,“憋着话不说是故步自封,是拒绝批评。你想到什么疯狂的事,如果只在脑袋中想想,就听不到别人说:‘你脑袋坏了吧?’”换句话说,吉列特认为:“要发现自己的错误,最快的办法就是说出你的想法。

吉列特也许言之有理,但波斯特及其追随者推崇的礼仪才是社会主流。很多人面对反对者不愿陈述己见,同时也不愿反驳他见。我有个朋友出了名的内向,她说她已经彻底放弃反驳自己不赞同的人。“不管那个问题对我多么重要,不管大多数美国人不赞同我的感觉想起来多么可怕,我还是在99.9%的时候选择沉默,因为反驳之后生活更糟。”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看。比如,福音传道士就认为传播他们的看法、纠正别人的错误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还有杰瑞?斯布林格(JenySpringer)之类的人,看到任何冲撞了他们髙调言论的事,都敢于骂狗屁(就像吉列特一样)。但我朋友担心改变不了别人的思想,这是普遍存在且有根有据的忧虑。这就谈到了“反对意见不足”的第三点,即我们听到外界非议时,往往置之不理。实际上,我们不自觉地倾向从信任的人那里获得信息,也不自觉地屏蔽不熟悉或不喜欢的人的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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