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可动摇的普选制度(上)
我们看到了选民群体的弱点,也就知道了法国普选制度的荒唐之处,可以得到的结论是,该项制度和古罗马的元老院毫无区别,甚至更像是雅典城的所谓共和,是由少数人主导,操纵大批民众的制度。
然而话虽这样说,我们却必须要将普选制度保留下来,尽管我们知道它的机制如何,但出于一些实际的原因,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将它一笔勾销。
事实上,我们是通过对群体心理的调查归纳出了这些原因,基于这些考虑,我要对它们做进一步的阐述。
毫无疑问,普选制度的弱点十分突出,因此我们很难对其视而不见。但是我们无法否认一桩事实,那就是社会一定是要由少数人操纵的。
我们的文明,乃是少数智力超常的人的产物,这些人构成了一个金字塔的顶点。随着这个金字塔各个层次的加宽,智力也相应地越来越少,而这个金字塔的底座,就是一个民族中的广大群众。
一种文明的繁荣与进步,如果仅仅依靠以人多势众自夸的低劣成员的选票,是绝对无法让人放心的,一个国家的稳定与发展,必须要由少数社会精英阶层来掌舵。
从历史事实上来看,群众投下的选票往往十分危险。它们已经让我们付出了若干次遭受侵略的代价。在今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群体蜂拥聚集在社会主义者的旗号之下,眼看着群体正在为其铺设道路的社会主义就要大获全胜。倘若让这种异想天开的人民主权论占领我们的政府,十有八九会让我们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正因为如此,我们与其任由民众将国家航船开往危险的深渊,反而不如听任几个政客掌控他们,至少在接受正确观念的难易程度方面,影响几个人要比影响群众简单得多。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普选观念已经深深地植入了法国民众心中,一个多世纪以来,他们一直在为了争取这项权利而血洒大地,想要将这项权利夺走,或是仅仅做一个名称上的改变,都势必会遭到民众的迎头痛击。
我们只要记得,观念变成教条后有着不可征服的力量,我们就会承认这一点。
从纯粹的学术角度看,群体权力至上的教条就像中世纪的宗教教条一样不堪一驳,但是如今它却拥有和昔日宗教教条一样强大的绝对权力,因此,它就像过去我们的宗教观念一样不可战胜。
我们不妨想象以下,假设有个现代自由思想家,因为时空穿梭而被送回到了中世纪。难道你会认为,当他发现盛行于当时的宗教观念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后,会对它们进行攻击吗?
假如这个思想家落入了一个能够把他送上火刑柱的法官之手,指控他与魔鬼有约或者参加了女巫的宴会,他还会对存在着魔鬼或女巫提出质疑吗?
假如他坚持自己的自由思想,那么他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吗?
正如这个思想家的命运一样,我们如果要用讨论的方式来试图动摇普选制度,就比群众的信念高明不了多少。而普选制度所受到的迷信,它具有的威力,几乎是和过去的宗教一样的。
在今天,那些演说家和作家在提到普选、民主这一类词语时,所表现出来的恭敬与媚态,甚至就连煊赫一时的路易十四也无缘享受。
因此,我们并不需要急于动摇这项制度,也暂时无法动摇其一分,对于它,我们必须采取和对待宗教教条一样的立场,除了时间之外,谁也没有办法对它发生影响。
(7)不可动摇的普选制度(下)
除了以上我们说到的方面,还有一个因素,使得破坏普选制度教条的努力,变得更加苍白无力,因为它具备一种对自己有利的外表。
在我们今天这个号召人人平等的时代,人们其实并不相信他们彼此之间全都一样的说法。
在民众的心目中,总是认为自己的身边生活着一群傻瓜,这就使得他倾向于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寻找志同道合者,寻找支撑自己观点的意见。于是,每个人都开始毫无节制地信赖公众的判断力,似乎人数越多,里面就会囊括更多的聪明人,似乎真理总是与人数上的优势携手同行。
正因为如此,当我们尝试着要废除掉普选制度时,一定会遭到最猛烈的反击,每个人都会认为,这种做法破坏了产生真理的道路,仿佛将智慧之泉的泉眼堵死一样可恶。
有人认为,只要对普选制度加以改革,对民众的选举权加以限制,如果必要的话,可以直接把这种权利限制在聪明人中间,这样就可以解决掉一切问题。
这样做真的会改进群众投票的结果吗?
我们必须要说,这种情况永远也不会出现。无论那些聪明人的睿智程度如何,也无论他们的人数少到什么程度,局面都无法得到改观。
我们知道,只要人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群体,那么不论它成员多寡,不论其成员素质如何,就统统患上了智力低下症。只要身处一个群体之中,人们总是倾向于变得智力平平。
在一个一般性的问题上,四十名科学院院士的投票,绝不会比四十个买水人所投的票更高明,因为对所有的群体来说,它们的智力水平总是一样的低。
如果按照那种流行的说法,只让有教养的和受过教育的人成为选民,那么最终的投票结果可能只会变得更糟。
人的智力来源是个神奇的东西,对社会问题的清醒认识也不可能人人具备,一个人绝对不会因为通晓希腊语或数学,因为是个建筑师、兽医、医生或大律师,就掌握了特殊的智力或社会问题。
比如说,我们的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几乎全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也大都是教授或学者,然而,这些人何曾就哪个普遍性问题取得过一致意见呢?贸易保护的问题讨论了几百年,完全看不出有得出结论的迹象。金本位制还是银本位制孰优孰劣的话题一被抛出,学者们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然用金银双本位制的办法相互妥协。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原因就在于这些学者和专家对社会问题一无所知,他们所谓的学问,只不过是在我们普遍无知的基础上,加上了那么两三本专业著作。在社会问题上,由于未知的因素数量实在太多,很难覆盖到他们的专业领域,因此从本质上说,他们的学问,和民众的无知也没有什么两样。
正因为如此,完全由掌握各种学问的人组成的选民,他们的投票结果不会比现在的情况好多少。
时间一长,这些学者将仍然主要受自己的感情和党派精神的支配。对于那些我们现在必须对付的困难,他们还是一个也解决不了,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产生优越感,集合起来形成身份团体,在民众的头上加上一层新的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