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游走在情感的两极
群体容易陷入极端情绪之中,这一点我们已经在前面的研究中得到了证实。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议会也具备群体的该项特征。
当议会因为某种原因的刺激而变得极度兴奋时,它也会变得和普通的异质性群体没什么两样,这时它的感情就会表现出总爱走极端的特点。
每当议会陷入了极端情绪之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它或是做出最伟大的英雄主义举动,或是犯下最恶劣的过失。那些议会中的议员们,也将不再是他自己,他会完全失去自我,投票赞成最不符合他本人利益的措施。
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事件里我们可以看到,议会是怎样严重地丧失了自我意识的,又是怎样让那些与自己的利益截然对立的建议牵着鼻子走的。
比如说,贵族放弃自己不纳税、不当兵、可直接担任公职等方面的特权,无疑是个巨大的牺牲。但是在国民公会大会那个著名的夜晚,他们却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又比如说,议会成员们放弃了自己人身不可侵犯的权利,便使自己自己永远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而他们却迈出了这一步;这些议员们似乎并不害怕在自己的阶层中滥杀无辜,虽然他们很清楚,今天他们把自己的同伙送上断头台,明天这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由自主的状态,任何想法都无法阻止他们赞成那些已经把他们冲昏了头脑的建议。
这种无意识状态的到来,往往是极度突然的,议员们前一天还在极力谴责的东西,很可能在第二天就被通过了。造成这种情况的是他们的混沌头脑,再也没有其他的原因。
我们可以看到,在所有情绪激昂的议会上,都会出现同样的无意识现象,尤其以大革命时期的革命党人最为严重。
这些革命党人组成的议会,批准并下令执行一些他们引以为荣的措施。而那些措施不只愚蠢透顶,简直就是犯罪。
他们杀害无辜,杀害他们的朋友。在右派的支持下,左派全体一致,在热烈的掌声中提议将丹东定性为人民公敌,于是这位革命党人的天然首领,这场革命的伟大发动者和领袖,就这样被送上了断头台。
在左派的支持下,右派又全部一致,在最响亮的掌声中表决通过了革命政府最恶劣的法令。议会全体一致,在一片热烈叫喊的赞扬声中,在对德布瓦、库车和罗伯斯庇尔等人热烈的赞扬声中,不由自主地一再举行改选,使杀人成性的政府留在台上,让罗伯斯庇尔这样的刽子手主导法兰西民族的命运。
在牧月22日,整个议会通过决议,决定由刽子手来对议会进行“全面的清洁”。
在热月8日,在罗伯斯庇尔的最后一次发言结束后,议会又抛弃了他,将这位新时代的暴君送上了断头台。
这幅画面看起来昏天黑地,但它却十分准确地表述了当时的历史画面。议会若是兴奋和头脑发昏到一定程度,就会表现出极端的特点。它会变成不稳定的流体,受制于一切刺激。
在1848年,议会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它的极端多变性,一刻不停地从一种感情转向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感情。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一次次的动荡中,议会多次因为自己的分裂、嫉妒和猜疑,也因为它的盲信和无节制的愿望而坠入地狱。
当议员们聚集在一起,议会的质朴和天真与它的普遍怀疑不相上下。与毫无法律意识、不知纪律为何物的表现相伴的,是放肆的恐怖和幻想。在这些方面,即使是乡下人和孩子也比他们强。
他们的冷酷和他们的缺乏耐心一样严重,他们的残暴与驯顺不相上下。这种状态是性格不成熟以及缺乏教养的自然结果。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种人吃惊,但任何事情都会让他们慌乱。出于恐惧或出于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们既能赴汤蹈火,也会胆小如鼠。
他们不管原因和后果,不在乎事物之间的关系。他们忽而灰心丧气,忽而斗志昂扬。
他们很容易受惊慌情绪的影响,不是过于紧张就是过于沮丧,从来不会处在环境所要求的心境或状态中。他们甚至比流水还易变,头脑混乱、行为无常。像这样的议会,我们又能指望他们提供什么样的政府基础呢?
幸运的是,上述这些在议会中看到的特点,并非经常出现。议会只是在某些时刻才会成为一个群体,在大多数情况下,组成议会的个人仍保持着自己的个性,这解释了议会为何能够制定出十分出色的法律。
其实,这些法律的作者都是极富学识的专家,他们是在自己安静的书房里拟订草稿的。因此,表决通过的法律,其实是个人而不是集体的产物,于是这些法律当然就代表着最好、最健全的法律。只有当一系列修正案把它们变成集体努力的产物时,它们才有可能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群体的产品不管性质如何,与孤立的个人的产品相比,总是品质低劣的。专家阻止着议会通过一些考虑不周全或行不通的政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专家是群体暂时的领袖。议会影响不到他,他却可以影响到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