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群体中的智力泯灭(上)
也许有人会对上一小节的结论提出质疑,认为“圣梅达尔痉挛者”的例子并不具备全面的说服力。
他们的理由是:这些人的文化程度普遍较低,基本来自比较落后的地区,并且以体弱多病的妇女为主。像这一类型的主体,智力品质相当低,自然也就无法对自身的行为有较好的控制。
但是,在此我们需要指出的是,即使在那些身强体壮的男人之中,或是在那些知识渊博的学者里,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这种令群体成为牺牲品的集体幻觉,向来不是择人而就的。
海军上尉朱利安·费利克斯在他的《海流》一书中提到过这样一个例子,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护航舰“贝勒·波拉号”受命搜寻在风暴中失散的巡洋舰“波索号”。当值勤兵突然发现有一艘船只遇难的信号时,所有船员的目光都因此而被集中过去。他们清楚地看到,一只载满了人的木筏被发出遇难信号的船拖着。
对于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确信不疑。这正是遇难的“波索号”。于是指挥官德斯弗斯上将放下一条船去营救遇难者。即使在接近目标的过程中,救生船上的官兵仍然清楚地看到有一大群活着的人,这些遇难者甚至还在挥手,用凄惨的声音哀号着。
然而,这一切却是并不真实的假象。当到达目标时,船上的人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找到了几根长满树叶的树枝,它们是从附近海岸漂过来的,幻觉这才消失在一目了然的事实面前。
在这里,我们需要指出的是,事件的参与者并非是易受影响的妇女,相反,“贝勒·波拉号”上的船员都是一些身体健壮,意志坚强的男子(船员在这一方面尤其显著)。由此可以看出,集体幻觉现象与生理并无实质性的联系。
在这个事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集体幻觉的作用机制。一方面,船员们构成了一个在期望中观察的群体,而值勤者发现海上有遇难船只的信号则提供了一个暗示。在一整套互相传染的过程中,这样的暗示终于被全体船员所接受了。
(4)群体中的智力泯灭(中)
我们知道,一个阅历丰富的船员,在出海航行的过程中是具有非凡观察能力的,这取决于他们长期与海洋搏斗所积累的经验。然而,在“贝勒·波拉号”船员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却恰恰与我们所知完全相悖。
事实上,即便是那些公认的智力卓越者,只要几个人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群体之后,在他们的专长之外同样会表现出群体的所有特点。他们所看到的事情往往会遭到严重的歪曲,真相也会被与它无关的幻觉所取代。
根据《心理学年鉴》的记载,著名的心理学家达维先生曾经进行过这样一项试验:他将一群杰出的观察家召集在一起,在这群人中间,甚至还包括有英国最著名的科学家华莱士先生。在让这些人审查了物体,并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上了标记之后,达维先生当面演示了一场灵魂现形的过程,并让他们把它记录下来。
试验的结果令人吃惊,参与试验的杰出报告家们得出的报告一致表示:他们所观察到的现象,是以超自然的手段获得。而真实的情况却是,所谓的灵魂现形,只不过是达维先生以简单的骗术造成的。
从这项试验中我们可以看到,最神奇的部分并非是骗术本身,而是这些目击者所提交的报告竟然极端虚假。达维先生的方法十分简单,但是却起到了支配群体大脑的效果,甚至于让众多的目击者看到了并不存在的事情,从而列举出一些完全错误的条件关系。
正如我们前文中所提到的,这是一种类似于催眠师影响被催眠者的能力。即使对于那些头脑非常严谨,事先就要求其抱着怀疑甚至批评态度的人,这种能力都可以发挥作用。它能轻易让普通群体上当受骗,也就不足为怪了。
(5)群体中的智力泯灭(下)
一旦当人的智力品质泯灭,独立思考能力被严重消弭的时候,此时的判断力和逻辑都任由暗示与传染的作用引导,转向一个共同的趋势。这样一来,暗示的方向就会立即成为判断的结果,又反过来进一步吞噬残存的智力品质,这就构成了群体智力泯灭的惊人机制。
如果我们对上述几个案例进一步分析,就可以发现群体中个人智力泯灭存在着以下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自我意识模糊;
第二个阶段是独立思考能力下降;
第三个阶段是判断力与逻辑在暗示与传染的作用下趋同一致;
第四个阶段是残存的智力品质被彻底反噬。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一个头脑非常严谨的个人不复存在,他成为了群体中的一分子,成为了一个不具备逻辑能力与判断力的智力泯灭者
尽管这样的个体能够提供出判断结果,但是他们却不了解这种结果是完全错误的。
当群体中的个体智力品质被彻底吞噬之后,相对于个人的变化是绝对令人瞠目结舌的:
在密西西比股票风靡法兰西大地的狂潮中,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学者,拉莫特先生和泰拉松神父,他们向来老成持重,富于理性,他们彼此祝贺对方没有被卷入这场狂潮。
然而,仅仅过去几天,泰拉松神父也顶不住周围的巨大冲击力,于是前往股票交易所购买股票。当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前来购买股票的拉莫特先生。神父惊讶地问道:“哈!是你吗?”
“是啊!”拉莫特快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回答说:“怎么可能是你呢?”
后来,当两位学者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高谈哲学、科学和宗教,却再也没有谈论过股票的话题。当他们不得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任何人都不要发誓永远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即使是聪明人也不能排除在外。
可以说,一位博览群书的学者,在群体中会表现得极度无知,甚至会昧于简单的常识。
一位最富理性的长者,在群体中会变得盲目、轻信而易于狂乱。
一位富于经验的专家,在群体中会丧失其独有领域中的判断力与处理能力,甚至比不上一位独立的新手。
一位善于独辟蹊径的智者,在群体中会变得盲从而混乱,成为一个人云亦云、不知因果的平庸之辈。
在1678年的英国,在理性彻底屈服于疯狂之后,许多报告被送到了当时的首相那里。有的报告称:在与议院相邻的某些地下室里,听到了“巨大的敲击声和刨地声”。这使得伦敦人即使出国也还留心着国内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在多赛特地区,许多人甚至向上帝宣誓,称法国军队已经在陆柏伯岛,军队队列整齐,军官还走在队列前面。于是,一位伯爵带着一名陆军中尉策马狂奔向海德公园,他们的手中握着短剑,要求每个人都拿起武器,因为法国人就要来了。
到了第二天,事情才真相大白,但是真相却并不像传说的那么刺激。显然,发誓法国人已经登陆的人不是喝醉了,就是疯了。所谓的法国军队队列,原来是一排排的树篱笆桩,而那些所谓的军官,也只不过是些正在草地上吃草的马。
在这方面,我们有着数不清的例子,毋庸赘言,然而我们必须再认识到一点,那就是这种集体性的智力品质泯灭,会带来一种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