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两全。事业和生活总是相互拉扯，你进我退，想要找到那个平衡点，很难。
文 | 本刊记者 王 颖
看到搜狐，总让人想起那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
搜狐2018年第二季度财报甫一发布，股价就暴跌13.31%，其主要业务媒体与视频的估值甚至跌到负的8.3亿美元。
有人说搜狐老了，其实这样的说法很多年前就有了。2008年，是张朝阳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成为北京奥运会互联网内容服务商；手上还有经典网游《天龙八部》和市场份额接近50%的搜狗输入法；股价一度攀升到91.50美元。 但后来，张朝阳做起了“影子CEO”，将管理交给公司高管。同一时间段，张朝阳看重的领域，被跟搜狐同期的互联网公司占据，社交网络有新浪微博，在线游戏有盛大和网易，搜索引擎有百度……
等到2013年张朝阳重新复出时，从搜狐走出去的古永锵和龚宇，已经成为他在视频领域不容小觑的对手。
搜狐不是老了，它只是一不小心活成了互联网的活化石。化石一旦形成，就不会再变大，只会受风化剥蚀而变小。
这5年来，张朝阳不是没有动作，但他好像一直都在互联网的风暴边缘试探，却从未真正走进风暴。
谁能站着把钱挣了
视频，是搜狐最大的主业。张朝阳回归之后，就一直担任搜狐视频的CEO，可见其重视程度。他在接受采访时甚至说：“如果搜狐视频失败，整个搜狐集团都会很危险”。
2018年，在《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等网络综艺节目如大风过境，收割流量之下，搜狐视频推出自制选秀节目“狐友国民校草大赛”。
这档选秀节目完全符合张朝阳的审美。张朝阳不喜欢“韩范儿”花美男，要重塑“中国式帅哥”的标准，所以节目对颜值的要求就是“周正”。而且，节目的整个“画风”跟其他综艺节目截然相反，既不炒话题，也不互撕、飚眼泪。
但这股“清流”却没有得到观众的青睐。既没捧红什么鲜肉，也没pick出什么男神。而且，区区58万的播放量，跟《创造101》的50亿播放量相比，差着2个半《中国好声音》。
张朝阳的初衷有它的价值。他说，“别人做一档节目，是为了给人看的。我们不是，我们是真的在选人。我们也不是只选偶像，我们还要选演员”。但在具体玩法上，搜狐没有get到市场的“嗨点”。当选秀已经进化到“偶像养成”模式时，搜狐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超女模式”。
张朝阳这样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烧不起钱了。现在，头部玩家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为了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铆足了劲砸钱。2017年，腾讯的《明日之子》，优酷的《这就是街舞》等爆款网综，投入已经普遍超过1.5亿元。而今年，爆红的《创造101》制作费更是超过6亿元。
市场已经热得烫手。去年，张朝阳参加在乌镇举行的世界互联网大会时就说：“视频的这个模式是个无底洞……如果靠我们自己赚的钱来玩，这个无底洞是玩不起的。”今年，他又宣布，搜狐不再购买头部剧和参与版权争夺。
掀起版权战的，曾经是张朝阳自己。为保护自己重金买下的美剧版权，张朝阳分别在2009年和2013年发起针对盗播的诉讼，索赔高达5 000万元至1亿元。这之后，版权争夺愈演愈烈。今年，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分别宣布将拿出100亿元、250亿元、300亿元的预算购买版权。
“游戏”玩到这个级别，张朝阳还玩得起吗？“爱优腾”背后有BAT——互联网行业讲究生态布局，巨头和小巨头常常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搜狐似乎没有这样的体系，除了先后拆分上市的畅游、搜狗，它看上去没有任何依仗。
张朝阳想回到“小而美”的玩法—发现一个好故事，选几个演技在线的演员，弄出一部网络热播剧。搜狐视频确实也有叫座的好剧，比如《无心法师》《法医秦明》……但如果没有持续的热剧接档，很难留住用户的关注。而持续的热度，需要持续的投入。
《法医秦明》第1季“火”了之后，几个主角身价大涨。在拍摄第2季时，搜狐不得不换掉主角，导致这一季口碑和播放量双双滑落。
2013年，张朝阳重新出山的时候曾高调宣布，“我们一定要把搜狐视频做成功……在数据上全面超越竞争对手”。但现在，跟“爱优腾”超过4亿的月活用户相比，搜狐3000多万的数据表明，它已经妥妥地落入第二梯队。
傲慢与偏见
从张朝阳的性格，来分析搜狐的错过和失去，过于自信或许是一个重要因素。
在接受杨澜采访时，张朝阳很坦诚地说：“表面上我很谦和，但实际上我非常傲慢。”他还用“有钱有名的第一人”形容过自己。
张朝阳有骄傲的资本，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出国留学到回国创业，都顺风顺水，再加上那时候的他受到媒体的追捧，让他对自己的才智和判断都十分自信。
张朝阳就因为太相信自己，错过了微博。2013年，他重新出山之后，这份可以命名为“张朝阳的101次擦肩而过”的名单，还在不断加长。
2013年，乐视推出互联网电视之后，爱奇艺、暴风影音等网络视频平台也开始布局终端硬件。但张朝阳却觉得做内容的跑去做硬件，产生不了什么竞争力，搜狐只需跟硬件厂商合作，给它们提供丰富的内容。
到2015年底，“乐视超级电视”、小米电视的出现，不但带来新的风口，还激发了传统电视生产厂商的转型。这时，搜狐才推出电视盒子和类似互联网电视的“狐乐智能显示器”，但基本上没有在用户心中激起什么火花。目前，市面上已经看不到这些产品了。
在错过硬件的风口之后，搜狐又错过了直播。
2014年10月，搜狐视频收购了视频分享网站56网，但是这项交易并未包括56网最赚钱的直播业务“我秀”，原因是搜狐视频没有相关类型的业务。谁知一年之后，直播就成为互联网的新风口。等到2016年搜狐的移动直播平台“千帆直播”上线，映客、花椒、斗鱼等直播平台已经占领头部。即便张朝阳亲自上阵，坚持每天用英文直播，也没能改变格局。
一个人如果过于依赖自己的经验，就会对变化产生“钝感”。渡边淳一曾在《钝感力》这本书里告诫人们，不要对环境的变化太过敏感，拥有迟钝的能力非常必要。但对于企业来说，这当中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专注于企业正在做的事情之前，要先确定这些事是不是正确。因为做正确的事，比正确地做事更重要。
去年年底，张朝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信息流。他说，“信息流是内容分发的重要方式”，可以通过技术了解用户喜好，然后向他们推送资讯。他可能忘记了，2013年，他拒绝投资今日头条，就是因为觉得搬运新闻，没有多大前途。
拒绝张一鸣之后，搜狐在2015年推出了自媒体平台。当时，搜狐的定位是，从原创内容转型成“媒体平台+用户入口”。自媒体人不仅能在搜狐的PC端、移动端同步发稿，还能自动生成一个自己的App，方便自己在里面管理文章、发布电商信息、管理自己的社区。但这跟今日头条依靠算法，帮助内容创作者完成推广，从而获得精准粉丝的做法相比，没有太大吸引力。
这些年，搜狐就像是个旅行家，它路过了互联网的各种风景，但最终只能留下一句“搜狐到此一游”。
搜狗之于搜狐
搜狐刚发布的2018年第2季度财报显示，在4.86亿美元的总收入中，来自搜狗搜索及搜索相关广告业务的收入为2.70亿美元，占了大半。
可以说，搜狗是搜狐平淡业绩里的一抹亮色，但距离张朝阳当初定下的目标，还有很大距离。原本，搜狗被寄望于成为一支奇兵，在搜索领域阻击百度。但这个阻击的战线拉得太长，在百度赴美上市14年后，搜狗才成功抵达纳斯达克。
即便如此，两者的差距依然很大。同是今年第2季度，百度营收约合39.3亿美元，是搜狗的13倍；市值757亿美元，是搜狗的约21倍。
虽然没办法“干掉百度”，但搜狗还是在王小川的带领下，靠着“输入法-浏览器-搜索引擎”的“三级火箭”，在互联网江湖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这个过程中，大股东腾讯给了搜狗很多资源。首先，搜狗和腾讯旗下的搜索引擎搜搜整合，获得其在移动端积累的资源。其次，腾讯还给搜狗大开“流量之门”，让搜狗成为腾讯旗下产品默认的搜索引擎，但这种靠着腾讯“投喂”提升市场占有率的做法，看起来没有太多安全感。
今年4月，微信事业部通过内部邮件宣布，要成立搜索应用部，包括搜索产品、广告用户技术中心、模式识别中心和数据中心。王小川解释说，双方会就微信搜索的商业化安排进行讨论。
但怎么看，腾讯都不会让搜狗分到太多蛋糕。腾讯持有搜狗43.7%股份，而搜狐的持股比例是37.8%，再加上张朝阳个人持有的9.2%，合计持股比例达到了47%。搜狐和张朝阳才是搜狗的实际控制人。
而且，在赴美IPO之前，腾讯、搜狐、搜狗还进行了股东投票协议。协议规定，募股后3年内，搜狐和腾讯将根据持有股份选举董事会，董事会将由7人组成，其中4人来自搜狐，2人来自腾讯，剩下1个席位给搜狗CEO。3年后，搜狐将有权改变董事会的规模和构成，并且为腾讯提供3年内指派2名董事会成员的权力。
原本，搜狐有投票权，腾讯负责导量，王小川主导发展的“三权分立”格局看起来很美好，但细细一分析就会发现，搜狐给不了搜狗成长的养料，腾讯也不会甘愿为他人做嫁衣。这样的权利模式，短期会助推搜狗的发展，但往长远看，可能会成为一种限制。
为了获得更多安全感，搜狗不得不讲AI的故事了，这也是很多偏重技术创新的互联网公司的选择。
然而，搜狗在AI领域的布局十分保守，比如提升搜狗搜索结果页首条直接显示答案的比例，让搜索更智能；通过AI提升机器对于语言的理解能力，真正辅助对话，让输入法更聪明。尽管在硬件方面搜狗已经推出智能机器人，但也更像是基于语言的智能应用。这跟谷歌天马行空的黑科技和特斯拉的无人驾驶比起来，显得有些初级。
大洋彼岸的投资人，似乎不会被这样的故事打动。在公布今年第2季度财报之后，搜狗股价下跌了10.07%。搜狗这支奇兵，恐怕很难助推搜狐，走向下一个辉煌。
“佛系”张朝阳
相对于搜狐渐渐失去活力，张朝阳始终处于年轻态。有一次，他和赵本山一起出席活动，记者们都很惊讶，他竟然只比本山大叔小4岁。
众所周知，张朝阳有三大爱好，瑜伽、跑步、登山。他曾率领搜狐登山队成功登顶海拔 6 330 米的唐拉昂曲峰，也曾在镜头前秀过他的瑜伽功底，还在今年年初搜狐20周年庆那天，带着员工在北京奥森公园跑了20千米，以示庆祝。
张朝阳还很注重养生，他从不喝冰水。据说 2010年夏天，他在三亚遇到俏江南董事长张兰，还一个劲地跟她说：“兰姐，女人千万不要喝冰水，对身体太不好了。”
张朝阳的好状态，除了靠运动和养生，更得益于好心态。他说过，他既不仰慕比尔·盖茨，也不羡慕李嘉诚，假如遇到乔布斯，也没有问题想要问他。
张朝阳很爱玩，早年喜欢往娱乐圈挤。去年“双11”，马云和李连杰拍了电影《功守道》，还和王菲合唱了主题曲《风清扬》。张朝阳很不屑，说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
但张朝阳有他的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成为过去的传说”，另一方面他又不能接受“All in”工作的生活方式。他讨厌焦虑，曾经为了搜狐的上市，他与华尔街、董事会进行过长时间的博弈。那段日子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这种焦虑持续了一段时间。张朝阳曾告诉媒体，2012年他很“悲催”，焦虑、抑郁差点压垮了他。他有个已遁入空门的亲弟弟，用佛法开导他，帮助他从糟糕的情绪中走出来。这之后，他一直在试图寻找效率与生活之间的平衡。
这样的平衡于人生有益，于企业却很难说。搜狐这5年的亦步亦趋，一方面是因为时代变化太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张朝阳离生活近了，离市场远了。他变得可能不再敏锐，因而错过了许多机会。
张朝阳的“佛系”也给公司的管理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以“好人”人设管理公司，导致很多关键业务的主管他都指挥不动，比如原畅游CEO王滔。
据说，张朝阳曾多次当面跟王滔说，不要去做游戏平台，以后的趋势是手游，但因《天龙八部》一战成名的王滔却听不进去，每天只顾着提升员工精神面貌，帮助员工“问道心灵”。在这期间，搜狐重金打造的游戏《鹿鼎记OL》和《魔剑》都以失败告终，搜狐畅游净利润出现断崖式下滑。
这让“好人”张朝阳也忍无可忍，直接叫王滔下课。张朝阳还借机“削藩”，换掉了几个重要部门的主管。当时是2014年，搜狐失去的时光，已经找不回来了。
编 辑：彭 靖 liqing326@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