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的不充分确定性
科学哲学中另一个经常被讨论的命题之一,通常被称为理论的“不充分确定性”。回忆一下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也就是在面对不证实证据时,理论通常可以被保留,同时,想要设计一个关键实验来甄别相互竞争的理论,通常就算不是不可能实现,也是非常困难的。这里我们还要考虑前一章中关于证实证据的讨论,特别是我们提到,由于证实证据具有归纳推理的性质,这些证据最多可以支持某个理论,但绝不可能明确证明某个理论是正确的。
把所有这些因素放在一起,我们就得到了一个观点,那就是现有数据,包括所有相关实验的结果,都绝不可能完全确定某个理论是正确的。同时,所有数据和实验结果也绝不可能明确证明任何相互竞争的理论是不正确的。简言之,很多相互竞争的理论通常都可以与所有现有证据相吻合。对此,通常的描述是,根据现有数据,理论都是不充分确定的。
值得一提的是,与前面讨论过的奎因-迪昂论点其他几个方面情况类似,不充分确定性的概念也可以从多个角度来解读,其中有些解读更强有力,也更具争议。毫无疑问,有时现有数据并不是仅仅支撑两个或多个相互竞争的理论中的一个。再用冷聚变理论做例子,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当时现有数据并没有明确支撑冷聚变理论或已存在的热聚变理论(也就是认为聚变通常需要超高温的观点)。冷聚变理论和热聚变理论都可以与当时现有数据相吻合。从这个相对温和的角度来理解,毫无疑问,理论都是不充分确定的。
而从另一个极端角度出发,与前面的温和角度不同,常常会出现涉及对更激进的不充分确定性概念的讨论。根据这种更激进的不充分确定性概念,科学理论和科学知识都是“社会构建”,或多或少都是由相关社区所发明的。根据这个观点,相对于物质世界,科学理论与社会条件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而且反映的也是社会条件,而不是物质世界。就像不存在唯一一种得到确认且客观正确的餐桌礼仪一样,根据这个更激进且更具争议的不充分确定性概念,也不存在唯一得到确认且客观正确的科学理论。在这个概念中,餐桌礼仪和科学理论都是社会的反映,从“正确”这个词任何深层或客观的意义上来说,不能说一个理论是独一无二“正确”的理论。
简言之,尽管不充分确定性已被广泛认可为奎因-迪昂论点的一个主要内容,但对不充分确定性概念可以有多种解读。正如前面所讨论过的,这些解读中,有些更强有力且更具争议。
总之,让我们再思考一下与奎因-迪昂论点相关的关键命题,也就是理论的不充分确定性、“假设通常不是孤立地接受验证”的观点,以及“关键实验通常不可能实现”的概念。所有这些命题,如果从较温和的角度来解读,都是相当不具争议的。然而,更具争议的是,这些命题可以解读到多么宽泛的程度,以及这些宽泛的解读是否可以得到实际事例的支持。在第二部分中,当我们讨论历史案例时,比如讨论涉及地心说和日心说之争的案例时,请关注这一类命题。我们将看到,这样的争论所涉及的命题数量出人意料地多,其中包括奎因-迪昂论点的这些核心命题。
对科学方法的意义
正如前面提到过的,我们一直在讨论的这一类命题对关于科学方法的看法会产生一些很有意思的影响。在结束本章之前,我们将简要探讨几个关于适当的科学研究方法的主张。这将让我们有机会看到,在亚里士多德世界观中,科学方法是如何被看待的(特别要注意的是这些看法与今天通常对科学方法的看法相比有多大差异)。这些讨论将有助于我们为第二部分中对科学史上具体实例的讨论做好准备。
在你上学的某个阶段,你可能学习了人们通常所说的“科学方法”。尽管关于这种方法的确切构成,不同的书、不同的流派在表述上多少都有些不同,但总的来说,通常认为这个方法包括:①收集相关事实;②收集解释这些事实的假设;③验证假设,验证的方法通常是进行可以证实或不证实(使用类似前面讨论过的证实和不证实推理的模式)这个假设的实验。
在前面几章中,我们讨论了证实和不证实推理、事实的性质,在本章前面的小节里,我们又研究了围绕奎因-迪昂论点的几个命题,基于这些讨论,我们有理由怀疑上面概括出的方法是否真的像其通常被描绘的那样直接明确。接下来,我们将探讨几个科学研究方法,并探讨围绕这些方法的一些命题。我们肯定不会囊括每个科学方法,但是探讨数量将足够多,从而让我们很好地理解某些因素,并认识到因为这些因素,只要尝试给出一个单一、确定的科学研究方法,这个目标就会变得非常复杂。让我们从亚里士多德在这方面的几个观点开始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