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除阉党与崇祯初年政局。
崇祯帝的壮烈殉国,让人们普遍抱有同情。用一位历史学家的话来说,这样一位悲剧性人物的一生,是“不是亡国之君的亡国悲剧”。在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进军山西时发布的讨伐檄文中,也只是这么写着:“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农民起义军的檄文将攻击的矛头指向朝廷的大臣们,而认为崇祯帝并不是很昏庸,只是受到臣下的蒙蔽而已。将“君非甚暗”的四字评语送给崇祯帝,还算公道。从他的勤政、节俭看,他是一位好皇帝。然而,勤于政事,为什么最终仍逃不过国破身亡的命运?
明朝灭亡的种子,应该说在万历年间就已经埋下了。万历皇帝做了四十八年皇帝,后期的二十多年基本上不上朝,怠于政事,纵情声色,醉生梦死,又迷恋金银财宝,派太监四处搜刮民财。朝中则东林党与昆党、浙党的斗争愈演愈烈。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一位名叫张维新(字宪周,号岐东)的河南人出任陕西潼关道副使。张维新在任期间,另一位名叫王以悟的学者写信给他,说:“民穷财尽,时事多虞,天下人心,十失其五。”清朝人修《明史》,说:“明之亡,实亡于神宗。”之后,再经历天启年间的魏忠贤乱政,明朝灭亡的趋势更是不可挽回了。作为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皇帝也不可能挽回这种王朝衰败的趋势。孟森先生说:“思宗而在万历以前,非亡国之君也,在天启之后,则必亡而已矣。”
崇祯皇帝朱由检出生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十八岁那年,他正式继承他哥哥朱由校的皇位。这一年八月十一日,年仅二十三岁却重病缠身的朱由校凭榻而坐,对应召入宫的弟弟朱由检说:“来,吾弟当为尧舜。”朱由校没有儿子,按照兄终弟及的顺序,他的弟弟朱由检将继承皇位。朱由检十分惶恐,不敢回答,良久才说:“臣死罪,陛下为此言,臣应万死。”朱由校、朱由检兄弟的感情很好。人们曾发现一枚正面铸“天启通宝”、背面铸“十年”的精制大钱。然而,天启纪年只有七年,而没有十年。人们推测,这枚钱很可能是崇祯三年(1630年)朱由检为了纪念兄长朱由校而铸造的纪念币。
然而,朱由检接手的却是一个因权阉擅政而破败不堪的局面。天启年间,皇帝不理朝政,宦官魏忠贤大权独揽。魏忠贤在内联系皇帝的乳母客氏,在外依靠内阁大学士魏广微等人,在朝廷内外遍布心腹,对正直的东林党人进行残酷迫害与打击。魏忠贤气焰最为嚣张的时候,被称作“九千岁”,全国各地的无耻官员都在为魏忠贤修建生祠。为了防止魏忠贤的加害,朱由检在入宫之初,甚至都不敢吃宫中的食物。不过,他很快地进入了皇帝的角色,不动声色地谋划铲除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两个月后,海盐县贡生钱嘉征上疏攻击魏忠贤有十大罪状,朱由检立即开始行动,召见了魏忠贤,命太监当众宣读魏忠贤的罪状,并将魏忠贤贬往中都凤阳祖陵司香。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商传
崇祯皇帝登基的时候,正是宦官专权最猖獗的时候。天启皇帝是一个完全不管朝政,只知玩闹的皇帝。在明朝的历史上,这种玩闹皇帝并不少,但是这些皇帝在玩的时候,是有内阁帮助他管理朝政的。内阁的首辅大臣,以及其他成员,都是社会精英,是士大夫文官考试制度下涌现出来一群干吏。天启年间内阁也变成宦官专权的工具了。大家知道,很多宦官,像魏忠贤,目不识丁,素质极低,谋求个人利益的欲望极强烈,所以用“乱政”两个字来形容当时的朝政一点都不为过。
在听说魏忠贤出京时还带着卫兵一千人、四十余辆大车后,崇祯皇帝大怒,命锦衣卫旗校前往将魏忠贤缉拿回京。十一月初六,在阜城县(今河北阜城)南关的旅舍中,听着旁边房间里一位书生的《桂枝儿》小曲,“势去时衰,零落如飘草……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孤零零的魏忠贤最终在旅舍里投缳自尽。从此,树倒猢狲散,清算魏忠贤余党的行动很快也着手进行。崇祯二年(1629年)三月十九日,所谓阉党逆案终于定谳。这一过程,正如后来御史吴玉在给崇祯帝解释自己奏疏中“时局”两字的含义时说:“当初是魏忠贤的局面,而今是皇上的局面!”
清除魏忠贤,证明朱由检有足够的政治智慧。但是,事实证明,他即将面临的时局远比单纯地除掉一个宦官魏忠贤更复杂。作为一国之君,除了警惕和勤政以外,更应该有识人之明,以及用人不疑的从容。崇祯帝有一定的政治智慧,但是过于多疑,而且越到晚年疑心越重,流于苛刻,却又果于杀戮,比如说杀袁崇焕,杀杨鹤,最后使崇祯年间真正敢于担当的大臣越来越少了。做皇帝的不能给群臣以宽容的政治环境,群臣则虚与委蛇,应付了事,从而造成了上下推诿的局面。这样的局面,跟崇祯帝的性格是有一定关系的。
崇祯手迹
然而,崇祯皇帝所面临的,却是一个举步维艰的时局。种种迹象看来,明朝衰亡的趋势难以扭转。在他做皇帝的第一年的二月,年轻的皇帝下诏重开经筵。作为明朝一项重要的宫廷教育制度,经筵一般在春秋季举行,每月三次,选择学问好的大臣为皇帝讲授经史。虽然到明朝后期,经筵已日益流于形式,但却是皇帝勤政或者怠政的风向标。崇祯皇帝重开经筵,就是向大臣们做出一种勤政的姿态。二月十二日,经筵开始。然而,讲官王铎在讲书时无意中说了一句“白骨如林”的话。圣殿之上,言语竟然如此不谨!接下来一位讲官黄锦给皇帝讲五经之一的《尚书》,则举止反常,“声细而哀,无一字可辨”。整个经筵过程中,崇祯皇帝深感不快。经筵原本是要营造一种太平盛世的氛围,然而,哀世之音萦绕殿间!年轻的皇帝不仅要面对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还有各地持续的饥荒、以流民和叛卒为主体的“盗匪”,以及满洲在东北对明朝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