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玛窦进京。
在中国生活多年之后,利玛窦深知,传教必须取得士大夫阶层的支持。如果可能,得到皇帝的允许将对天主教的传播有莫大的益处。这也是远在欧洲的耶稣会总会所希望看到的。因此,利玛窦渴望能进入明朝中国的政治中心——北京。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的北京之行,已经是利玛窦第二次来北京了。两年之前,他曾经来过北京,在一位官员朋友家住了几天。因为当时明朝正在进行援朝抗倭的战争,朋友不敢在这种政治形势下过久地收留他这个外国人,所以他只得回到南京。不过,这一次,利玛窦可以说是奉皇帝之命到达的京城,因为据说万历皇帝想要看一看这位欧洲人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
这一次利玛窦进入北京,同样费了一番周折。他从南京出发,搭乘着一个采办丝绸的太监的船只沿着运河北上。在到达山东济宁的时候,利玛窦见到了他的一个老朋友,时任漕运总督的刘东星。刘东星还替利玛窦润饰了呈给皇帝的奏疏。然而,到达临清的时候,税监马堂拘押了利玛窦,并将他关在天津将近半年。直到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的一月,万历皇帝要求将利玛窦及其礼品送到京城的圣旨才下来。这样,利玛窦在太监的陪同下“奉旨”入京了。有人说利玛窦贿赂了太监,希望能走捷径见到皇帝。但是,实际上从入京前后的情况看,利玛窦似乎并不愿意过多地接触宦官,而且宦官马堂的拘押还一度使利玛窦入京的打算化作泡影。利玛窦进入北京城,依靠的不是宣讲式的传教方式,而是通过与中国士大夫们的结交才得以达成的。正因为此,一位历史学家(A.Reville)说,利玛窦是“用一种世俗的处世方法”来实现宗教传播的目标。
利玛窦给万历皇帝带来了礼物。礼单中包括以下物品:1.天主像一幅;2.油画两幅,其中一幅是圣路加教堂圣母像的摹本,另一幅则是圣处女怀抱耶稣的画像;3.镀金边的金丝封面的每日祈祷书一本;4.镶有宝石的十字架一具;5.报时自鸣钟一座;6.三棱镜两块;7.缀以纯银链的三角形玻璃杯两个;8.大西洋琴一张;9.奥泰琉斯《月相》一书。另外,贡品中还包括一套世界地图册——《万国图志》,据说是欧洲著名的地理学家奥特里乌斯1570年出版的《地球大观》。从这个清单中可以看到,超过半数的器物是基督教的宗教器物。据说,此后陆续进献的,还包括一幅西班牙圣劳伦斯宫殿的铜版画,以及描绘1598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浦二世葬礼的图画。
皇帝本人对传教士们赠予的宗教器物毫无兴趣。尽管之前的士大夫们特别喜欢利玛窦的玻璃三棱镜,但万历皇帝对于威尼斯的玻璃三棱镜似乎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感兴趣的是自鸣钟。他如此喜爱自鸣钟,以至于担心皇太后也会喜欢上这个自鸣钟。因此,当皇太后要求看一看自鸣钟的时候,万历皇帝命人在将自鸣钟送到太后寝宫前将钟的自鸣发条卸下。自鸣钟在皇太后的宫中停留了一段日子,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失去兴趣的皇太后命人将它搬回到皇帝宫中,说:“我原以为它会自鸣呢!”一旁伺候的太监们知道皇帝的意图,也没人敢把真相告诉皇太后。自鸣钟成了万历皇帝与传教士之间的联系纽带。后来,利玛窦曾多次入宫为万历皇帝修理钟表机械。之后的耶稣会士汤若望也曾经入宫为崇祯皇帝修理西琴。皇帝对于利玛窦的世界地图也产生过兴趣。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传教士熊三拔(Sabbathin de Ursis)和庞迪我就奉万历皇帝之命,对利玛窦的《坤舆万国全图》进行注释。这本注释,后来经艾儒略(Jules Aleni)与杨廷筠的加工,成了明代著名的外国地理书——《职方外纪》。何兆武先生曾形象地说,“小小的三棱镜、时钟和地图”,“竟成为藉以敲破中国森严的思想堡垒的法宝”。当然,据说由于将自鸣钟引进了中国,利玛窦成了中国钟表匠的神祇。19世纪中期,上海的钟表业奉利玛窦为祖师,每月初一、十五都到利公塑像前顶礼膜拜。
尽管朝廷中有些大臣向皇帝建议,要求传教士离开北京回到广东,但是,靠着士大夫朋友们的周旋,利玛窦等人最终得到皇帝的允许,在北京城扎下了根。最初,利玛窦住在明朝政府用以招待外国使节的四夷馆之中。到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他获准在宣武门内建造一所教堂,即今天北京的天主教南堂。然而,在北京十年,利玛窦从未见过皇帝。利玛窦曾经与各国使臣一道,来到宫中准备接受皇帝的召见,结果只是大家一齐对着皇帝的宝座行礼而已,因为深居宫中的万历皇帝对于接见外国人没有兴趣!此后,利玛窦在北京的十年过得非常忙碌。他努力在京城建立一个由高层士人组成的圈子。据他的助手熊三拔说,利玛窦从早到晚忙着接见客人,有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利玛窦与徐光启
利玛窦充分发挥自己的社交才能。从韶州到南昌,从南昌到南京,再到北京,儒衣儒冠的利玛窦结交了各式各样的中国士大夫。其中,有被称作中国天主教三大柱石的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有王弘诲、祝世禄、曹于汴、冯应京等朝廷高官,还有以医术见长的王肯堂、以刊印《程氏墨苑》而闻名的程大约,以及被视为异端而入狱最后自杀的思想家李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