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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难势第四十

2019年11月17日  来源:韩非子 作者:韩非子 提供人:soucai22......
第十七卷:难势第四十

应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吾不以龙蛇为不托于云雾之势也。虽
然,夫释贤而专任势,足以为治乎?则吾未得见也。夫有云雾之势而能乘游
之者,龙蛇之材美之也;今云盛而蚓弗能乘也,雾■而蚁不能游也,夫有盛
云■雾之势而不能乘游者,蚓蚁之材薄也。今桀、纣南面而王天下,以天子
之威为之云雾,而天下不免乎大乱者,桀、纣之材薄也。且其人以尧之势以
治天下也,其势何以异桀之势也,乱天下者也。夫势者,非能必使贤者用已,
而不肖者不用已也。贤者用之则天下治,不肖者用之则天下乱。人之情性,
贤者寡而不肖者众,而以威势之利济乱世之不肖人,则是以势乱天下者多矣,
以势治天下者寡矣。夫势者,便治而利乱者也。故《周书》曰:“毋为虎傅
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之。”夫乘不肖人手势,是为虎傅翼也。桀、纣为
高台深池以尽民力,为炮烙以伤民性,桀、纣得乘四行者,南面之威为之翼
也。使桀、纣为匹夫,未始行一而身在刑戮矣。势者,养虎狼之心而成暴乱
之事者也,此天下之大患也。势之于治乱,本末(顾广圻曰“末”当作“未”)
有位也,而语专言势之足以治天下者,则其智之所至者浅矣。夫良马固车,
使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而日取千里。车马非异也,或至乎千里,或
为人笑,则巧拙相去远矣。今以国位为车,以势为马,以号令为辔,以刑罚
为鞭策,使尧、舜御之则天下治,桀、纣御之则天下乱,则贤不肖相去远矣。
夫欲追速致远,不知任王良;欲进利除害,不知任贤能。此则不知类之患也。
夫尧、舜,亦治民之王良也。

复应之曰:其人以势为足恃以治官,客曰“必待贤乃治”,则不然矣。
夫势者,名一而变无数者也。势必于自然,则无为言于势矣。吾所为言势者,
言人之所设也。今曰“尧、舜得势而治,桀、纣得势而乱”,吾非以尧、舜
为不然也。虽然,非一人之所得设也。夫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
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亦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
则势乱也。故曰:“势治者则不可乱,而势乱者则不可治也。”此自然之势
也,非人之所得设也。若吾所言,谓人之所得设也。若吾所言,谓人之所得
势也而已矣,贤何事焉?何以明其然也?客曰:“人有鬻矛与盾者,誉其盾
之坚:‘物莫能陷也。’俄而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物无不陷也。’人
应之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以为不可陷之
盾,与无不陷之矛,为名不可两立也。夫贤之为势不可禁,而势之为道也无
不禁,以不可禁之势(陈奇猷曰此句当作“以不可禁之贤,处无不禁之势”),
此矛盾之说也。夫贤、势之不相容亦明矣。且夫尧、舜、桀、纣千世而一出,
是比肩随踵而生也。世之治者不绝于中,吾所以为言势者,中也。中者,上
不及尧、舜,而下亦不为桀、纣。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今废


势背法而待尧、舜,尧、舜至乃治,是千世乱而一治也。抱法处势而待桀、
纣,桀、纣至乃乱,是千世治而一乱也。且夫治千而乱一,与治一而乱千也,
是犹乘骥、弭而分驰也,相去亦远矣。夫弃隐栝之法,去度量之数、使奚仲
为车,不能成一轮。无庆赏之劝、刑罚之威,释势委法,尧、舜户说而人辩
之,不能治三家。夫势之足用亦明矣,而曰“必待贤”,则亦不然矣。且夫
百日不食以待粱肉,饿者不活;今待尧、舜之贤乃治当世之民,是犹待粱肉
而救饿之说也。夫曰“良马固车,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则日取乎千
里”,吾不以为然。夫待越人之善海游者以救中国之溺人,越人善游矣,而
溺者不济矣。夫待古之王良以驭今之马,亦犹越人救溺之说也,不可亦明矣。
夫良马固车,五十里而一置,使中手御之,追速致远,可以及也,而千里可
日致也,何必待古之王良乎?且御,非使王良也,则必使臧获败之;治,非
使尧、舜也,则必使桀、纣乱之。此味非饴蜜也,必苦菜、亭历也。此则积
辩累辞、离理失术、两未之议也(“未”迂评本作“未”),奚可以难夫道
理之言乎哉?客议未及此论也。

势背法而待尧、舜,尧、舜至乃治,是千世乱而一治也。抱法处势而待桀、
纣,桀、纣至乃乱,是千世治而一乱也。且夫治千而乱一,与治一而乱千也,
是犹乘骥、弭而分驰也,相去亦远矣。夫弃隐栝之法,去度量之数、使奚仲
为车,不能成一轮。无庆赏之劝、刑罚之威,释势委法,尧、舜户说而人辩
之,不能治三家。夫势之足用亦明矣,而曰“必待贤”,则亦不然矣。且夫
百日不食以待粱肉,饿者不活;今待尧、舜之贤乃治当世之民,是犹待粱肉
而救饿之说也。夫曰“良马固车,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则日取乎千
里”,吾不以为然。夫待越人之善海游者以救中国之溺人,越人善游矣,而
溺者不济矣。夫待古之王良以驭今之马,亦犹越人救溺之说也,不可亦明矣。
夫良马固车,五十里而一置,使中手御之,追速致远,可以及也,而千里可
日致也,何必待古之王良乎?且御,非使王良也,则必使臧获败之;治,非
使尧、舜也,则必使桀、纣乱之。此味非饴蜜也,必苦菜、亭历也。此则积
辩累辞、离理失术、两未之议也(“未”迂评本作“未”),奚可以难夫道
理之言乎哉?客议未及此论也。

或问曰:“辩安生乎?”对曰:“生于上之不明也。”

问者曰:“上之不明因生辩也,何哉?”

对曰:“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
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若其无法令而可以接诈、应变、生
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责其实。言当,则有大利;不当,则有重罪。是
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无以讼。此所以无辩之故也。乱世则不然,主上
有令,而民以文学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矫之。人主顾渐其法令而尊学
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学也。夫言行者,以功用为之的毅者也。夫砥砺
杀矢而以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不可谓善射者,无常仪的也。设
五寸之的,引十步之远,非羿、逢蒙不能必中者,有常也。故有常,则羿、
逢蒙以五寸的为巧;无常,则以妄发之中秋毫为拙。今听言观行,不以功用
为之的彀,言虽至察,行虽至坚,则妄发之说也。是以乱世之听言也,以难
知为察,以博文为辩;其观行也,以离群为贤,以犯上为抗。人主者说辩察
之言,尊‘贤’、‘抗’之行,故夫作法术之人,立取舍之行,别辞争之论,
而莫为之正。是以儒服、带剑者众,而耕战之士寡;‘坚白’、‘无厚’之
词章,而宪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则辩生焉。”

问田第四十二

徐渠问田鸠曰:“臣闻智士不袭下而遇君,圣人不见功而接上。今阳成
义渠,明将也,而措于毛伯;公孙亶回,圣相也,而关于州部。何哉?”田
鸠曰:“此无他故异物,主有度、上有术之故也。且足下独不闻楚将宋觚而
失其政,魏相冯离而亡其国?二君者驱于声词,眩乎辩说,不试于毛伯,不
关乎州部,故有失政亡国之患。由是观之,夫无毛伯之试、州部之关,岂明
主之备哉!”

堂溪公谓韩子曰:“臣闻服礼辞让,全之术也;修行退智,遂之道也。
今先生立法术,设度数,臣窃以为危于身而殆于躯。何以效之?所闻先生术


曰:‘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而富强(王先慎曰乾道本“强”作“疆”,
据张榜本、赵本改。但《集解》却仍作“疆”,今依其说改正)。二子之言
已当矣,然而吴起支解而商君车裂者,不逢世遇主之患也。’逢遇不可必也,
患祸不可斥也。夫舍乎全遂之道而肆乎危殆之行,窃为先生无取焉。”韩子
曰:“臣明先生之言矣。夫治天下之柄,齐民萌之度,甚未易处也。然所以
废先王之教、而行贱臣之所取者,窃以为立法术,设度数,所以利民萌、便
众庶之道也。故不惮乱主暗上之患祸,而必思以齐民萌之资利者,仁智之行
也。惮乱主暗上之患祸,而避乎死亡之害,知明夫身而不见民萌之资利者,
贪鄙之为也。臣不忍向贪鄙之为,不敢伤仁智之行。先王(“王”迂评本作
“生”)有幸臣之意,然有大伤臣之实。”

曰:‘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而富强(王先慎曰乾道本“强”作“疆”,
据张榜本、赵本改。但《集解》却仍作“疆”,今依其说改正)。二子之言
已当矣,然而吴起支解而商君车裂者,不逢世遇主之患也。’逢遇不可必也,
患祸不可斥也。夫舍乎全遂之道而肆乎危殆之行,窃为先生无取焉。”韩子
曰:“臣明先生之言矣。夫治天下之柄,齐民萌之度,甚未易处也。然所以
废先王之教、而行贱臣之所取者,窃以为立法术,设度数,所以利民萌、便
众庶之道也。故不惮乱主暗上之患祸,而必思以齐民萌之资利者,仁智之行
也。惮乱主暗上之患祸,而避乎死亡之害,知明夫身而不见民萌之资利者,
贪鄙之为也。臣不忍向贪鄙之为,不敢伤仁智之行。先王(“王”迂评本作
“生”)有幸臣之意,然有大伤臣之实。”

问者曰:“申不害、公孙鞅此二家之言孰急于国?”

应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则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
谓之衣食孰急于人,则是不可一无也,皆养生之具也。今申不害言术而公孙
鞅为法。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
此人主之所执也。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
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师也。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
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

问者曰:“徒术而无法,徒法而无术,其不可何哉?”

对曰:“申不害,韩昭侯之佐也。韩者,晋之别国也。晋之故法未息,
而韩之新法又生;先君之令未收,而后君之令又下。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一
其宪令,则奸多。故利在故法前令,则道之;利在新法后令,则道之。利在
故新相反、前后相悖,则申不害虽十使昭侯用术,而奸臣犹有所谲其辞矣。
故托万乘之劲韩,七十(顾广圻曰“七十”或当作“十七”)年而不至于霸
王者,虽用术于上,法不勤饰于官之患也。公孙鞅之治秦也,设告相坐而责
其实,连什伍而同其罪,赏厚而信,刑重而必。是以其民用力劳而不休,逐
敌危而不却,故其国富而兵强;然而无术以知奸,则以其富强也资人臣而已
矣。及孝公、商君死,惠王即位,秦法未败也,而张仪以秦殉韩、魏。惠王
死,武王即位,甘茂以秦殉周。武王死,昭襄王即位,穰侯越韩、魏而东攻
齐,五年而秦不益一尺之地,乃成其陶邑之封,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
封。自是以来,诸用秦者皆应、穰之类也。故战胜,则大臣尊;益地,则私
封立。主无术以知奸也。商君虽十饰其法,人臣反用其资。故乘强秦之资数
十年而不至于帝王者,法不勤饰于官、主无术于上之患也。”

问者曰:“主用申子之术,而官行商君之法,可乎?”

对曰:“申子未尽于法也(顾广圻曰当云“申子未尽于术,商君未尽于
法也”)。申子言:‘治不逾官,虽知弗言。’治不逾官,谓之守职也可;
知而弗言,是谓过也。人主以一国目视,故视莫明焉;以一国耳听,故听莫
聪焉。今知而弗言,则人主尚安假借矣?商君之法曰:‘斩一首者爵一级,
欲为官者为五十石之官;斩二首者爵二级,欲为官者为百石之官。’官爵之
迁与斩首之功相称也。今有法曰:‘斩首者令为医、匠。’则屋不成而病不
已。夫匠者,手巧也;而医者,齐药也;而以斩首之功为之,则不当其能。
今治官者,智能也;今斩首者,勇力之所加也。以勇力之所加而治智能之官,


是以斩首之功为医、匠也。故曰:二子之于法术,皆未尽善也。”

是以斩首之功为医、匠也。故曰:二子之于法术,皆未尽善也。”

凡治之大者,非谓其赏罚之当也。赏无功之人,罚不辜之民,非所谓明
也。赏有功,罚有罪,而不失其人,方在于人者也,非能生功止过者也。是
故禁奸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今世皆曰“尊主安国
者,必以仁义智能”,而不知卑主危国者之必以仁义智能也。故有道之主,
远仁义,去智能,服之以法。是以誉广而名威,民治而国安,知用民之法也。
凡术也者,主之所以执也;法也者,官之所以师也。然使郎中日闻道于郎门
之外,以至于境内日见法,又非其难者也。

昔者有扈氏有失度,讙兜氏有孤男,三苗有成驹,桀有侯侈,纣有崇侯
虎,晋有优施,此六人者,亡国之臣也。言是如非,言非如是,内险以贼,
其外小谨,以征其善;称道往古,使良事沮;善禅其主,以集精微,乱之以
其所好。此夫郎中左右之类者也。往世之主,有得人而身安国存者,有得人
而身危国亡者。得人之名一也,而利害相千万也,故人主左右不可不慎也。
为人主者诚明于臣之所言,则别贤不肖如黑白矣。

若夫许由、续牙、晋伯阳、秦颠颉、卫侨如、狐不稽、重明、董不识、
卞随、务光、伯夷、叔齐,此十二人者,皆上见利不喜,下临难不恐,或与
之天下而不取,有萃辱之名,则不乐食谷之利。夫见利不喜,上虽厚赏,无
以劝之;临难不恐,上虽严刑,无以威之。此之谓不令之民也。此十二人者,
或伏死于窟穴,或槁死于草木,或饥饿于山谷,或沉溺于水泉。有民如此,
先古圣王皆不能臣,当今之世,将安用之?

若夫关龙逢、王子比干、随季梁、陈泄冶、楚申胥、吴子胥,此六人者,
皆疾争强谏以胜其君。言听事行,则如师徒之势;一言而不听,一事而不行,
则陵其主以语,从之以威,虽身死家破,要领不属,手足异处,不难为也。
如此臣者,先古圣王皆不能忍也,当今之时,将安用之?

若夫齐田恒、宋子罕、鲁季孙意如、晋侨如、卫子南劲、郑太宰欣、楚
白公、周单荼、燕子之,此九人者之为其臣也,皆朋党比周以事其君,隐正
道而行私曲,上逼君,下乱治,援外以挠内,亲下以谋上,不难为也。如此
臣者,唯圣王智主能禁之,若夫昏乱之君,能见之乎?

若夫后稷、皋陶、伊尹、周公旦、太公望、管仲、隰朋、百里奚、蹇叔、
舅犯、赵衰、范蠡、大夫种、逢同、华登,此十五人者为其臣也,皆夙兴夜
寐,卑身贱体,竦心白意;明刑辟、治官职以事其君,进善言、通道法而不
敢矜其善,有成功立事而不敢伐其劳;不难破家以便国、杀身以安主,以其
主为高天泰山之尊,而以其身为壑谷鬴洧之卑;主有明名广誉于国,而身不
难受壑谷鬴洧之卑。如此臣者,虽当昏乱之主尚可致功,况于显明之主乎?
此谓霸王之佐也。

若夫周滑之、郑王孙申、陈公孙宁、仪行父、荆芋尹申亥、随少师、越
种干、吴王孙頟、晋阳成泄、齐竖刁、易牙,此十二人者之为其臣也,皆思
小利而忘法义,进则掩蔽贤良以阴暗其主,退则挠乱百官而为祸难;皆辅其
君,共其欲,苟得一说于主,虽破国杀众,不难为也。有臣如此,虽当圣王
尚恐夺之,而况昏乱之君,其能无失乎?有臣如此者,皆身死国亡,为天下
笑。故周威公身杀,国分为二;郑子阳身杀,国分为三;陈灵公身死于夏征


舒氏;荆灵王死于乾溪之上;随亡于荆;吴并于越;智伯灭于晋阳之下;桓
公身死七日不收。故曰:谄谀之臣,唯圣王知之,而乱主近之,故至身死国
亡。

舒氏;荆灵王死于乾溪之上;随亡于荆;吴并于越;智伯灭于晋阳之下;桓
公身死七日不收。故曰:谄谀之臣,唯圣王知之,而乱主近之,故至身死国
亡。

乱主则不然,不知其臣之意行,而任之以国,故小之名卑地削,大之国
亡身死,不明于用臣也。无数以度其臣者,必以其众人之口断之:众之所誉,
从而说之;众之所非,从而憎之。故为人臣者破家残賥,内构党与、外接巷
族以为誉,从阴约结以相固也,虚相与爵禄以相劝也。曰:“与我者将利之,
不与我者将害之。”众贪其利,劫其威。彼诚喜,则能利己;忌怒,则能害
己。众归而民留之,以誉盈于国,发闻于主。主不能理其情,因以为贤。彼
又使谲诈之士,外假为诸侯之宠使,假之以舆马,信之以瑞节,镇之以辞令,
资之以币帛,使诸侯,淫说其主,微挟私而公议。所为使者,异国之主也;
所为谈者,左右之人也。主说其言而辩其辞,以此人者天下之贤士也。内外
之于左右,其讽一而语同。大者不难卑身尊位以下之,小者高爵重禄以利之。
夫奸人之爵禄重而党与弥众,又有奸邪之意,则奸臣愈反而说之,曰:“古
之所谓圣君明王者,非长幼弱也(顾广圻曰此“也”字当作“世”),及以
次序也。以其构党与,聚巷族,逼上弑君而求其利也。”彼曰:“何知其然
也?”因曰:“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
君者也,而天下誉之。察四王之情,贪得人(迂评本无“人”字)之意也;
度其行,暴乱之兵也。然四王自广措也,而天下称大焉;自显名也,而天下
称明焉。则威足以临天下,利足以盖世,天下从之。”又曰:“以今时之所
闻,田成子取齐,司城子罕取宋,太宰欣取郑,单氏取周,易牙之取卫,韩、
魏、赵三子分晋,此六人(王先慎曰“六”当作“八”,“人”下当有“者”
字),臣之弑其君者也。”奸臣闻此,蹷然举耳以为是也。故内构党与,外
掳巷族,观时发事,一举而取国家。且夫内以党与劫弑其君,外以诸侯之权
矫易其国,隐正道,持私曲,上禁君,下挠治者,不可胜数也。是何也?则
不明于择臣也。记曰:“周宣王以来,亡国数十,其臣弑君而取国者众矣。”
然则难之从内起,与从外作者相半也。能一尽其民力,破国杀身者,尚皆贤
主也。若夫转身(赵用贤本无“身”字)法易位,全众傅(“傅”赵用贤本
作“传”)国,最其病也。

为人臣(乾道本作“主”,王先慎误解顾广圻校说未核对赵用贤本而将
“主”改为“臣”,大谬)者,诚明于臣之所言,则虽■弋驰骋,撞钟舞女,
国犹且存也;不明臣之所言,虽节俭勤劳,布衣恶食,国犹自亡也。赵之先
君敬侯,不修德行,而好纵欲,适身体之所安、耳目之所乐,冬日■弋,夏
浮淫,为长夜,数日不废御觞,不能饮者以筒灌其口,进退不肃、应对不恭
者斩于前。故居处饮食如此其不节也,制刑杀戮如此其无度也,然敬侯享国
数十年,兵不顿于敌国,地不亏于四邻,内无君(松皋圆改“君”为“群”)
臣百官之乱,外无诸侯邻国之患,明于所以任臣也。燕君子哙,邵公奭之后


也,地方数千里,持戟数十万,不安子女之乐,不听钟石之声,内不堙污(《集
解》误为“湮汗”,据乾道本改正)池台榭,外不■弋田猎,又亲操耒耨以
修畎(“畎”《集解》讹为“畝”,据乾道本改正)亩。子哙之苦身以忧民
如此其甚也,虽古之所谓圣王明君者,其勤身而忧世不甚于此矣。然而子哙
身死国亡,夺于子之,而天下笑之。此其何故也?不明乎所以任臣也。

也,地方数千里,持戟数十万,不安子女之乐,不听钟石之声,内不堙污(《集
解》误为“湮汗”,据乾道本改正)池台榭,外不■弋田猎,又亲操耒耨以
修畎(“畎”《集解》讹为“畝”,据乾道本改正)亩。子哙之苦身以忧民
如此其甚也,虽古之所谓圣王明君者,其勤身而忧世不甚于此矣。然而子哙
身死国亡,夺于子之,而天下笑之。此其何故也?不明乎所以任臣也。

诡使第四十五

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
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虽有不急矣。
今利非无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听从;官非无法也,而治
不当名。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乱者,何也?夫上之所贵与其所以为治
相反也。

夫立名号,所以为尊也;今有贱名轻实者,世谓之“高”。设爵位,所
以为贱贵基也;而简上不求见者,世谓之“贤”。威利,所以行令也;而无
利轻威者,世谓之“重”。法令,所以为治也;而不从法令为私善者,世谓
之“忠”。官爵,所以劝民也;而好名义不进仕者,世谓之“烈士”。刑罚,
所以擅威也;而轻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谓之“勇夫”。民之急名也,
甚其求利也;如此,则士之饥饿乏绝者,焉得无岩居苦身以争名于天下哉?
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贵其所以乱,而贱其所以治,
是故下之所欲,常与上之所以为治相诡也。

今下而听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悫纯信,用心怯言,则谓之“窭”。
守法固,听令审,则谓之“愚”。敬上畏罪,则谓之“怯”。言时节,行中
适,则谓之“不肖”。无二心私学,听吏从教者,则谓之“陋”。

难致,谓之“正”。难予,谓之“廉”。难禁,谓之“齐”。有令不听
从,谓之“勇”。无利于上,谓之“愿”。宽惠、行德,谓之“仁”。重厚
自尊,谓之“长者”。私学成群,谓之“师徒”。闲静安居,谓之“有思”。
损仁逐利,谓之“疾”。险躁佻反覆,谓之“智”。先为人而后自为,类名
号,言泛爱天下,谓之“圣”。言大本,称而不可用,行而乖于世者,谓之
“大人”。贱爵禄,不挠上者,谓之“杰”。下渐行如此,入则乱民,出则
不便也。上宜禁其欲,灭其迹,而不止也;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乱上以为治
也。

凡上所治者,刑罚也,今有私行义者尊。社稷之所以立者,安静也;而


躁(“躁”《集解》误为“譟”,据乾道本改正)险谗谀者任。四封之内所
以听从者,信与德也;而陂知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俭
听上;而岩居非世者显囷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而綦组、锦绣、
刻画为未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战士也;今死(赵用贤本
“死”下有“士”字)之孤饥饿乞于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赏禄,
所以尽民力易下死也;今战胜攻取之士劳而赏不沾,而卜筮、视手理、狐虫
(俞樾曰“虫”乃“蛊”字之误)为顺辞于前者日赐。上握度量,所以擅生
杀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婴上而不得见,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
者数御。据法直言,名刑相当,循绳墨,诛奸人,所以为上治也,而愈疏远;
谄施顺意从欲以危世者近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而士卒
之逃事状匿、附托有威之门以避徭赋而上不得者万数。夫陈善田利宅,所以
厉战士也,而断头裂腹、播骨乎平原野者,无宅容身,死田亩;而女妹有色,
大臣左右无功者,择宅而受,择田而食。赏利一从上出,所以善剬下也;而
战介之士不得职,而闲居之士尊显。上以此为教,名安得无卑?位安得无危?
夫卑名危位者,必下之不从法令、有二心无(“无”迂评本作务”)私学、
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党,又从而尊之,用事者过矣。
上之所以立廉耻者,所以属(王念孙曰“属”亦“厉”之误)下也;今士大
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赏赐,所以为重也;而战
斗有功之士贫贱,而便辟优徒超级。名号诚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掩障,近
习女谒并行,百官主爵迁人,用事者过矣。大臣官人,与下先谋比周,虽不
法行,威利在下,则主卑而大臣重矣。

躁(“躁”《集解》误为“譟”,据乾道本改正)险谗谀者任。四封之内所
以听从者,信与德也;而陂知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俭
听上;而岩居非世者显囷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而綦组、锦绣、
刻画为未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战士也;今死(赵用贤本
“死”下有“士”字)之孤饥饿乞于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赏禄,
所以尽民力易下死也;今战胜攻取之士劳而赏不沾,而卜筮、视手理、狐虫
(俞樾曰“虫”乃“蛊”字之误)为顺辞于前者日赐。上握度量,所以擅生
杀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婴上而不得见,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
者数御。据法直言,名刑相当,循绳墨,诛奸人,所以为上治也,而愈疏远;
谄施顺意从欲以危世者近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而士卒
之逃事状匿、附托有威之门以避徭赋而上不得者万数。夫陈善田利宅,所以
厉战士也,而断头裂腹、播骨乎平原野者,无宅容身,死田亩;而女妹有色,
大臣左右无功者,择宅而受,择田而食。赏利一从上出,所以善剬下也;而
战介之士不得职,而闲居之士尊显。上以此为教,名安得无卑?位安得无危?
夫卑名危位者,必下之不从法令、有二心无(“无”迂评本作务”)私学、
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党,又从而尊之,用事者过矣。
上之所以立廉耻者,所以属(王念孙曰“属”亦“厉”之误)下也;今士大
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赏赐,所以为重也;而战
斗有功之士贫贱,而便辟优徒超级。名号诚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掩障,近
习女谒并行,百官主爵迁人,用事者过矣。大臣官人,与下先谋比周,虽不
法行,威利在下,则主卑而大臣重矣。

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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