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接受和传承古希腊遗产之路上的第一个巨大障碍是罗马在公元前146年对希腊,以及公元前64年对美索不达米亚的征服。罗马的崛 起是人们在几个世纪的时间里对哲学、数学和科学兴趣衰减的开始—— 甚至在那些讲希腊语的知识分子当中也是如此——因为实用主义至上的 罗马人并不重视这些领域的研究。西塞罗的一句话很好地表达了罗马人 对理论研究的轻蔑。“希腊人,”他说道,“给予了几何学家很高的荣 誉;当然,数学取得了无与伦比的辉煌进步。但我们证明了这项技术在 测量和计算用途上的局限。”在罗马共和国和其继任者罗马帝国统治的约1 000年里,罗马人的确建设了巨大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工程,它们 毫无疑问都要依靠测量和计算;但据我们所知,罗马没有产生一个有名 望的数学家。这个事实让人震惊,它证明了文化对于数学和科学发展的 巨大影响。
尽管罗马并没有为科学的发展提供一个有利的环境,但在公元476 年西罗马帝国解体之后,情况变得更糟了。城市萎缩,封建体制兴起, 基督教统治欧洲,乡村修道院和后期的教会学校成为人们精神生活的中 心,这就意味着学术研究都集中在了宗教问题上,而对自然的探究则被 认为是轻佻和没有价值的。最终,希腊人的知识遗产在西方世界里消 失了。
对于科学来说幸运的是,阿拉伯世界里的穆斯林统治阶级却在希腊 学术中发现了价值。这并不是说他们是为了追求知识而去追求知识—— 伊斯兰教意识形态对这一立场的支持并不比基督教更强烈。但富有的阿 拉伯赞助人很乐意为把希腊科学翻译成阿拉伯语的活动提供资金,他们 相信希腊科学是有用的。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中世纪的穆斯林科学家 确实在实用光学、天文学、数学以及医学领域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他们 超越了欧洲人,彼时欧洲人的学术传统还处于休眠状态。但到了13 和14世纪,欧洲人开始从他们漫长的昏睡中醒来,而伊斯兰世界的科学 却走了下坡路。许多因素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第一个原因是,宗 教保守势力对于实际应用——他们将其视为科学研究唯一可以接受的辩 护词——的理解更加狭隘。并且,要想让科学繁荣发展,必须有一个能 够提供私人或者政府赞助的繁荣社会,因为大多数科学家在一个开放的 市场上并没有资源去支持他们的工作。然而到了中世纪晚期,阿拉伯世 界遭受到来自成吉思汗和十字军等外部势力的侵袭,内部的派系战争也 让它变得四分五裂。曾经有可能投向艺术和科学的资源现在用在了战场 以及生存斗争上。
另一个让科学研究停滞不前的原因是,它没有得到主导阿拉伯世界精神生活的学校的重视。这些伊斯兰学校是慈善信托机构,依靠宗教捐 赠维持,而它们的发起人和捐助人则对科学持怀疑态度。结果,所有的 教学活动都以宗教为中心,并排挤哲学和科学。与哲学和科学课程有 关的教学不得不在校外进行。由于得不到学校的支持,也没有学校把他 们聚拢在一起,科学家彼此隔离成为专业性的科学训练和研究的一个巨 大障碍。
科学家无法在真空中生存。即便是最伟大的科学家,也需要和相同 领域的其他科学家进行互动来获益。伊斯兰世界里科学家彼此接触的缺 乏阻止了发展所需的观点间的相互滋养。同时,由于没有互相批评,想 要控制缺乏实践经验依据的理论的传播变得非常困难,那些挑战传统智 慧的科学家和哲学家也很难得到来自评论界的支持。可与这种文化窒息现象相提并论的情况也发生在中国。中国是另一 个伟大的文明,据信它出现现代科学的时间要早于欧洲。实际上,在 中世纪鼎盛时期(1200—1500)中国的人口就已经超过1亿,大约是同时期 欧洲人口的两倍。但和伊斯兰世界一样,中国的教育系统被证明远远不 如欧洲,至少在科学方面如此。这种教育系统受到严苛的控制,主要集 中在文学和道德修养方面的学习,几乎不重视科技创新和创造力。这种 情况从明朝初年(1368年左右)一直到20世纪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和 阿拉伯世界一样,中国在科学(相对于技术)领域只取得了适度的发 展,尽管这些进步发生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但它们不是这种教育体制 的产物。对于学术现状持批评态度,并试图通过发展必要的学术工具将 其系统化来推动精神生活向前发展的思想家们把数据的使用当作是一种 推动知识进步的途径,但他们受到了极大的束缚。在印度也是如此,基 于种姓结构的印度社会坚持以牺牲学术进步的代价来换取社会的稳定。
结果,尽管阿拉伯世界、中国和印度的确在其他领域产生了伟大的思 想家,但他们并没有产生可以和创造现代科学的西方科学家相提并论的 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