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剑:二问秦晖,你认为当今世界是经济一体化而文化多元化,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规律是相反的吗?
秦晖:上面我已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不说“全球化”而是说“一体化”,似乎既是“一体”,就是与“多元”相反。其实你当然明白有各种各样的“一体化”。过去鼓吹“一体化”最起劲的是苏联控制的经互会,那是计划经济的“一体化”。计划经济伴随着“计划思想”、“计划文化”,连思想都给你统一“计划”了,当然不可能有“文化多元”。如今的全球化实际上是市场经济化,市场经济当然有它的毛病,但它的好处恰恰在于它与上述那种“经济一体化”“相反”,因而恰恰与文化多元相通。市场经济讲究竞争,而文化多元化不就是要“百家争鸣”吗?怎么能说这两者“相反”呢?有人说这样就叫“西化”,其实“西方”以前恰恰不是这样的。中世纪的西方不仅谈不上“全球化”,就连一国之内经济也不是“一体化”的。那时经济上是领地、行会层层割据,文化上是神权专制,哪有“多元”的影子?从那样一种状态走出来,即走向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这个过程并不始自今日,实际上它就是“现代化”的另一种说法。
蓝渊:请问秦教授,中国文化的优点在吸收同化,西方的文化优点在竞争与排斥,长远而言,谁胜?
秦晖:我对这种说法本身持怀疑态度,也许不同的“制度”在吸收、竞争等方面有不同的表现,但你很难说作为民族标识的“文化”,是排斥竞争的或者拒绝吸收的,“西方文化”如果不吸收其他文明之所长,能有今日之成就吗?中国人今日在商战中的竞争表现,不也很出色吗?
燕人楚源:秦教授,我也非常赞同“和而不同”,但我对其能否实现表示忧虑。比如现代中国的满族等少数民族,已经几乎完全被汉族同化了,还能保证其本民族文化得到发扬光大吗?望教授回答。郑重声明:我绝不是民族分裂主义者。
秦晖:我认为,“和而不同”是以公民个人的自由选择为基础的,因此,“和而不同”就是要反对强制同化,而不是“强制反同化”。不管哪个民族的任何人,他如果欣赏“别的文化”,别人不应当干预他,当然这是在法制允许的范围内。但是,如果他不欣赏,谁也无权强制他,包括强制他保持“本民族”的文化在内。
燕人楚源:秦教授,提一个稍尖锐些的问题,我注意到您在“回答《询问》”一贴中在“本民族”三字上加了引号,这是否表明您对少数民族有看法。您有权不回答,但我认为作为一个治学之士,肯定能够坦然面对一切事物,不是吗?
秦晖:我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什么东西可以称为“本民族”的,本身或许就存在着不同的看法,不管少数民族或是汉族,这一点都是共同的,所以我想,一个人如果要代“本民族”立言,特别是如果他又是针对自己的同胞提出某种限制,那还是需要谨慎点好。
华山剑:三问秦晖,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是不是书生的臆想? 你怎样解释现在美国话语霸权现象? 秦晖:经济一体化与文化多元化都是一个“正在进行时”的过程,既不是臆想也并未完全实现,至于你讲到的“话语霸权”,如果是指一种强制,那不管是美国的或是任何国家的,我一律反对,但,如果一种价值被跨“文化”地自愿普遍接受,那么我想,它很可能体现了人类的普遍追求,不能说是哪一民族的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