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世界不平等的根源
这一章和前面三章告诉我们一项事实:英国先有了广纳式经济及政治制度,才会有工业革命,同时又跟我们解释了一个现象:为什么有的国家会受惠于工业革命并走上成长的道路,而有的国家却没有,甚至从一开始就坚决排斥工业化。一个国家是否走上工业化道路,大体上取决于它的制度。以美国来说,经历了类似光荣革命的转型,到了18世纪末叶,在经济及政治上已经发展出独特的广纳式制度,因此才会成为利用英伦群岛新技术的第一个国家,而且很快就超越了英国,成为工业化及技术变革的领先者。澳大利亚是另一个典型。尽管在时间上晚了一点,也比较不受到注意,澳大利亚同样走上了广纳式制度的道路,而且和英美一样,也是靠人民奋力争取才得来的。一旦广纳式制度到位,经济成长就水到渠成。澳大利亚和美国能够工业化及快速成长,都得力于制度具有足够的广纳性,惟其如此,才不致阻断新的技术、创新和创造性破坏。
至于欧洲其他殖民地,绝大多数却非如此。这些地方的发展条件大不同于澳大利亚和美国。在澳大利亚和美国,由于本土没有原住民及资源可供榨取,殖民政策也迥不相同,虽然政治的权利及广纳式制度还是靠人民自己艰苦奋斗才赢得的。但在摩鲁佳,一如亚洲其他地方、加勒比海及南美洲的许多欧洲殖民地,人民就算是想要战斗,却也没有赢的机会。在这些地方,欧洲殖民者不是强力实施新的榨取式制度,就是顺理成章接手旧有的榨取式制度,其目标无非是榨取有价值的资源,从香料、糖到白银及黄金,所到之处,大幅变更制度,彻底封杀了广纳式制度出现的可能。有些地方,眼看已经有工业或广纳式经济制度在萌芽,但殖民者摆明了就是要将之打压灭绝。像这些地方,19世纪乃至于20世纪工业化的好处于他们是没份的。
在欧洲其他部分,发展动力也迥然不同于澳大利亚和美国。18世纪末叶,正当工业革命在英国加速启动时,多数欧洲国家却是在专制政权统治之下,君主及贵族大权在握,其主要收入的来源若非土地所得,就是靠进入障碍所建立起来的贸易特权。工业化过程所产生的创造性破坏,会侵蚀领导阶层的利益,并夺走他们的土地资源及劳动力。因此,工业化使贵族成为经济的输家。更重要的是,工业化的过程势必破坏旧有秩序,造成不稳定,并对政治权力的垄断形成挑战,他们也将在政治上沦为输家。
但是,英格兰的制度转型及工业革命还是为欧洲国家带来了新的机会和挑战。西欧尽管是专制当道,但一千年来影响过英格兰的制度漂移,这个地区也曾经历过。倒是东欧、鄂图曼帝国及中国的情况则大不相同。也正是这些不同,大大影响了工业化的传播。就和黑死病和大西洋贸易的兴起一样,工业化所产生的关键时期加深了许多欧洲国家始终都存在的制度矛盾,其中一个主要因素是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专制政权解体为法国的广纳式制度开了路,终于走上工业化及快速经济成长的道路。事实上,法国大革命的成就并不止于此。随着法军的侵略,法国的新制度跟着输出,强迫几个临近国家改革其榨取式制度。因此,法国大革命不仅是在法国为工业化开路,在比利时、荷兰、瑞士,以及德意志部分地区及意大利,也扮演了相同的角色。更往东边则不同,如同黑死病之后所做出的回应,封建制度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更得到强化。奥匈帝国、俄罗斯及鄂图曼帝国,经济上虽然变得更为落后,其专制王朝却安稳如故,一直存在到第一次世界大战。
和东欧一样,世界其他地方的专制政权也坚决抗拒。中国尤其如此,明清两朝交替,建立了一个稳定的农耕社会,根本敌视国际贸易。但在亚洲,还是有不同的制度发生了作用。如果说中国对工业革命的回应与东欧如出一辙,那么日本的回应则类似于西欧。跟法国一样,日本采取的是改革制度的革命手段,但不同于法国,日本的主角是贵族,是来自萨摩、长州、土佐及肥前的封建领主。叛乱的领主们推翻幕府将军,促成了明治维新,将日本带上了制度改革及经济成长的道路。
同样的,专制政权在孤立的埃塞俄比亚也是抵死抗拒。至于这块大陆的其他地方,同样一股在17世纪帮助英格兰制度转型的力量——国际贸易——却把西非和中非统统五花大绑起来,通过奴隶贸易成为高度榨取式的制度,在某些地方,社会因此变成废墟,有些地方则产生榨取式的奴隶国家。
哪些国家利用了19世纪以来的大好机会,哪些国家却没能这么做,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所阐述的制度因素。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不平等,其根源就在于此一分歧:今天的富裕国家,19世纪时都走上了工业化及科技变革的道路,而贫穷国家则都是那些没有走上这条道路的,而且绝少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