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偶然的历史发展
在关键时期,事件的结果是由历史的重量来塑造的,正如既有的经济与政治制度会塑造权力的平衡,并勾勒政治上的各种可能性。不过,这种结果并非历史注定,而是偶然的。制度在这种期间的发展方向取决于相抗势力的哪一方会胜出、哪些群体能够形成有效的联盟,以及哪些领导人能以对他们有利的方式来影响事情的方向和进程。
偶然的角色可以用英格兰广纳式政治制度的起源来说明。希望节制王室权力,并争取更多元制度的群体,能够在1688年光荣革命中获胜不仅不是历史注定的,而且导致这场政治革命的整体路径还是靠许多偶发事件所促成。这些群体的胜利无疑与大西洋贸易兴起带来的关键时期有关,大西洋贸易不仅让许多商贾致富,且敢于与王室对抗。但在一个世纪前,英格兰有没有能力控制海权、在加勒比海和北美洲许多地方殖民,或攫取与美洲及东方贸易的庞大利益还大有疑问。伊莉莎白一世或在她之前的其他都铎王朝君主,都未建立一支强大而统一的海军。英格兰海军仰赖私人武装船和独立的商船,威力比西班牙海军差很多,尽管如此,大西洋的获利吸引这些私人武装船,挑战西班牙独霸的海权。1588年,西班牙决定终结这些对其独霸海权的挑战,并阻止英格兰干预当时正抗反西班牙、争取独立的西属尼德兰。
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派遣强大的无敌舰队(Armada),由西多尼亚公爵指挥。各方原本预期西班牙会彻底打败英格兰,巩固他们在大西洋上的霸权,且可能推翻伊莉莎白一世的统治,甚至最终控制不列颠群岛。然而形势的发展大出所料,恶劣的天气和西多尼亚错误的策略——他在一位更有经验的指挥官过世后,临时被指派接任——导致西班牙无敌舰队丧失优势。背水一战的英格兰人击沉强大对手的许多船舰。现在大西洋已以更均等的形势对英格兰人开放,如果不是英格兰人获得这场看似不可能获胜的胜利,英格兰发生的许多造就关键时期、并形成1688年后独特的多元政治制度的事件就不会逐一发生。地图9显示无敌舰队在不列颠群岛周围,遭追逐和击沉的路线。
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
当然,在1588年没有人能预见英格兰人幸运获胜的影响。当时可能很少人了解那将创造一个关键时期,并导向一个世纪后的重大政治革命。
西班牙腓力二世
英国伊莉莎白一世
我们不应假设任何关键时期都会导致成功的政治革命,或会让世界变得更好。历史充满许多例子,在革命和激进的运动推翻暴君后,却由另一个暴君取代。这个模式被德国社会学家米歇尔斯(Robert Michels)称为寡头铁律(iron law of oligarchy),是一种特别有害的恶性循环。二战后数十年间殖民主义的终结,为许多前殖民地创造了关键时期,不过,在下撒哈拉非洲国家和亚洲许多国家,独立后的政府只是重复米歇尔斯书中描述的情节,重演并加强过去政权的恶行,且往往严重窄化政治权力的分配,取消制衡,和摧毁经济制度中原已稀少的诱因,而这些诱因却攸关投资与经济进步。只有少数几个例子(如博茨瓦纳社会)的关键时期被善加利用,并展开一个为经济成长奠定基础的政治与经济变革。
关键时期也可以导致趋向(而非远离)榨取式制度的重大改变。广纳式制度虽然也有自己的反馈环,即良性循环,但它们也会因为关键时期的挑战而反转方向并逐渐变得更具榨取性——这种情况是否发生同样也是偶然的。我们将在第六章讨论的威尼斯共和国,在中古时期就曾大步迈向广纳式政治与经济制度,然而1688年光荣革命后这类制度在英格兰变得更壮大的时候,威尼斯却已转变成榨取式制度,受到少数独占经济机会与政治权力的菁英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