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的革命
投机取巧之人和扎根在美学雉堞之上的哲学家,他们似乎都认为艺术史是可能的……但愿人们能放过历史!他们论述着没有任何背景的概念,针对柏拉图愚笨的同代人无聊地议论着自我之美、美的本质以及无法言喻和难以表达之美,还把美当作什么超验性的媒介,甚至超验性存在的证据。他们还差点传唤了上帝,因为他们的构想需要借鉴这一便利哲学,而在别处,他们一直尽量避免牵涉上帝。
最反动的(词源学上的)、最保守的哲学家,都和三两个该领域的先锋学者一起在耕耘这项事业。和那些神秘晦涩的学者一样,媒体也参与了这场美学宴会,那些学者深信,晦涩就是无法捉摸的深度。然而,一系列的新词,针对不可言说性、无法表达性和无法沟通性的一连串高谈阔论,对否定神学的高深解释和玩弄,这一切不过是自闭而唯我的无聊练习作业罢了,没有任何合乎情理的分析。
艺术不仅源于历史,而且处于历史之中,不仅靠历史而活,也为历史而活。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如何否认!艺术逃脱了本质主义的捆绑,因为它在构成世界的物质中是处于层层叠加的状态。前进、倒退、断裂、困境、滞缓、革命皆由此而来。若要追溯这一切的源头,或是考察其连带效应,只能找到一些名称、图像和标记。因此,美是属于某段历史的,它有多种多样的定义,若非如此,从历史或地理的角度来说,美就是互相矛盾的。与康德认为的相反,美不是指无概念的普世之美,而是有特定指涉、有具体概念的。
艺术史就意味着无数个认识论上的断裂,也正是这些断裂在影响艺术史:酝酿和实践一场运动、一个流派,相应辩证法的媒介,产生的效果、结局,最好的方面与最糟的方面,超越了些什么,保留了些什么,经历长时间之后留下的印记,等等,所有这一切都包含在内。每个特殊的时刻对于整体的运动都有着自己的贡献。对于拉斯科洞穴中的人来说,美并不存在。然而,对于鲍姆嘉通同时期的人来说,美是有意义的,但对于马尔塞·杜尚之后的几代人来说,美已经成了回忆。
第一件成品——我给它Préfait这个法语名字——它的星星之火燃遍了整个美学平原。愚弄?玩笑?中学生的挑唆?无政府主义的颠覆?戏谑?一个笨手笨脚无事可做之人的恶作剧?这些或许都对,但它更是一场政变,一场发生在艺术这个小型文明世界中的政变,也因为这一事件,艺术史翻过了它重要的一页:西方基督教的艺术。艺术史迎来了新的一章:当代艺术。因此,我认为的当代艺术就是第一件成品出现之后的艺术。
这场变革给我们上了怎样的一课?在艺术作品和美的作品中,并不存在什么本质真理,只有相对的、有时效性的真理。艺术并非源于心智世界,而是来自某个真实可感的结构,来自社会学机制。康德渐渐让位于布尔迪厄……无论是现成的或制造出来的物品,还是在商店购买的物品,只要能在一个美学场域中展出,它就是一件艺术品。艺术家的意图催生了作品,甚至有时候意图本身就足以构建起一个艺术品……
对此,还要补充两个重要的提议:是观众创造了画作;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美学载体。一方面,进行创作的是艺术家,这是当然,但是若要达成完整的美学目标,一半的路程应该由观众来完成:观者艺术家就此诞生;另一方面,高贵材料应该消失,让位于种种材料,它可高贵可低贱,可平凡可珍贵,可以是物质亦可以是非物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