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
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它构成了人类自然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恰当地说,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OBJETS)(1)的包围。根据不断上升的统计曲线显示,从复杂的家庭组织和数十个技术奴隶,一直到“城市动产”,从通讯的整个物质机器和职业活动,一直到广告中庆祝物的常见景观,从大众传媒和未成年人崇尚的隐隐约约具有强制性的小玩意中所获得的数百万个日常信息,一直到围困我们睡梦的夜物所提供的心理剧,他们的日常交易不再是同类之间的交易,而是接受、控制财富与信息。毫无疑问,“环境”、“氛围”的概念之所以变得如此时髦,只是因为我们在其他人周围,在他们出现的时候,在他们的谈话中,实际上生活得还不够;只是因为那些从属的、引起幻觉的物带着无声的目光老生常谈,总是向我们重复着我们自己的惊人力量、潜在的富有和相互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状况。正如狼孩因为跟狼生活在一起而变成了狼一样,我们自己也慢慢地变成了官能性的人了。我们生活在物的时代:我是说,我们根据它们的节奏和不断替代的现实而生活着。在以往的所有文明中,能够在一代一代人之后存在下来的是物,是经久不衰的工具或建筑物,而今天,看到物的产生、完善与消亡的却是我们自己。
物既非动物也非植物,但是它给人一种大量繁衍的植物和热带丛林的感觉。现代新野人很难从中找到文明的影子。这种由人而产生的动植物,像可恶的科幻小说中的场景一样,反过来包围人、围困人。我们必须尽快如实地把所见到的和所体验到的描述出来——千万不要忘记在奢华与丰盛之中,它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制约它的不是自然生态规律,而是价值交换规律。
“在伦敦最繁华的街道,商店一家紧挨一家,在没有目光的玻璃眼睛背后,陈列着世界上的各种财富:印度的披肩、美国的左轮手枪、中国的瓷器、巴黎的胸衣、俄罗斯的皮衣和热带地区的香料。但是在所有这些来自众多国家的商品正面,都挂着冷冰冰的白色标签,上面刻有阿拉伯数字,数字后面是简练的字母L,s,d,(英镑、先令、便士)。这就是商品在流通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形象。”(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
丰盛与全套商品
堆积、丰盛显然是给人印象最深的描写特征。大商店里琳琅满目的罐头食品、服装、食品和烹饪材料,可视为丰盛的基本景观和几何区。在所有的街道上,堆积着商品的橱窗光芒四射(最常见的材料就是灯光,如果没有它,商店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肉店的货架以及举办的食品与服装的节日,无不令人垂涎欲滴。在堆积之中,还有产品总和之外的东西:显而易见的过剩,对稀有之物神奇而决定性的否定,以及科卡尼地区对奢华物质的狂妄自负。我们的市场,我们的商业动脉,我们的絮佩尔絮尼克超级商场就是这样模仿了一个被寻找回来的异常肥沃的自然:在我们的萨纳昂山谷,霓虹灯的灯光像牛奶和蜜一样在番茄沙司和塑料上流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对于所有的人来说,不是不够而是太多的强烈愿望就在于此:看起来你带走了一堆摇摇欲坠的盒装牡蛎、肉、梨子或芦笋,其实你只是购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你只是买走了所有中的部分罢了。这种对消费材料、对商品的重复借代说法,采用一个重要的集体隐喻,以及借助于其本身无节制的特点,重新恢复了赠与和戏剧性的、用之不竭的挥霍形象。这个形象即节日形象。
在丰盛的最基本的而意义最为深刻的形式——堆积之外,物以全套或整套的形式组成。几乎所有的服装、电器等都提供一系列能够相互称呼、相互对应和相互否定的不同商品。对于那些不再过多提及过剩物质,而只是提及筛选出来的、补充性的、供选择选用的以及供消费者作连锁心理反应的某个方面的商品的那个整体来说,古董商的橱窗就是贵族的奢侈模式。消费者浏览、清点着所有那些物品,并把它们作为整个类别来理解。今天,很少有物会在没有反映其背景的情况下单独地被提供出来。消费者与物的关系因而出现了变化:他不会再从特别用途上去看这个物,而是从它的全部意义上去看全套的物。洗衣机、电冰箱、洗碗机等,除了各自作为器具之外,都含有另外一层意义。橱窗、广告、生产的商号和商标在这里起着主要作用,并强加了一种一致的集体观念,好似一条链子、一个几乎无法分离的整体,它们不再是一串简单的商品,而是一串意义,因为它们相互暗示着更复杂的高档商品,并使消费者产生一系列更为复杂的动机。显然,提供给消费者的商品绝不是杂乱无章的。在某些情况下,为了更好地诱惑消费者,它们还会模仿杂乱。不过,它们总是要想方设法打开指示性的道路,诱导人们陷入商品网中的购物冲动,并根据自身的逻辑,进行诱导、提高,直至获取最大限度的投资,达到潜在的经济极限。服装、器械以及化妆品就是这样构成商品的系列,并引起消费者对惰性的制约:他逻辑性地从一个商品走向另一个商品。他陷入了盘算商品的境地——这与产生于购买与占据丰富商品本身的眩昏根本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