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特定的炫耀行为元素随时间推移而形成的过程,能让我们看到审美进化过程的固有本质,即偶然性和不可预测性。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姊妹种往往会朝着各不相同而且不可预测的审美方向进化。通过每一次审美变化,配偶选择也创造出新的审美机会,引发一系列的进化效应,其中包括审美的极致性和复杂性增强。随着美的发生,不同物种会以它们共同的祖先为起点,朝着越发不同和随意的方向进化。特别是当性选择的作用力很强大时,就像侏儒鸟和其他进行求偶炫耀的鸟那样,美的发生在经历了漫长的进化过程之后,将会产生爆发性的审美辐射。
1982年在苏里南的野外考察经历,引领我走上了一条坚持至今的探索之路,不过近几十年来由于严重的听力损伤,我的能力已大不如前。在这几十年间,我去往12个新热带国家进行鸟类学研究,并有幸在野外观察到近40种侏儒鸟(我仍在为看到剩下的几种侏儒鸟而努力)。为了了解其中某些物种的生活习性和昼夜节律,我花了几小时、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时间来观察它们,记录它们求偶时的叫声和动作,并描绘出它们的社会关系图谱。这帮助我建立了一个有关侏儒鸟的行为复杂性和审美多样性的丰富的博物学知识数据库。
随着我对侏儒鸟多样性的了解越来越多,我对自然界的进化原理也提出了更重要和更本质的问题。在研究早期,我以为侏儒鸟不过是一种色彩斑斓的鸟类,有着非常怪异的炫耀行为和社会行为。后来,我把侏儒鸟当作一个很好的例子,来说明配偶选择的复杂机制是如何影响物种间的行为进化的。最近,我认为侏儒鸟是世界上体现审美辐射的最重要的例子之一。我们在后文的讨论中将会看到(参见第7章),雌性侏儒鸟不仅改变了雄性的炫耀特征,还改变了雄性社会关系的本质。这是一个体现雌性配偶选择的变革性力量的惊人故事。
对于丰富多彩的鸟类之美来说,侏儒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世界上从最朴素的麻雀到最精致的侏儒鸟,共有1万多种鸟类。由于每种鸟都有在求偶时使用的性装饰器官,所以很显然,鸟类选择配偶的能力源于所有鸟类共同的祖先,甚至有可能源于侏罗纪时期长有羽毛的兽脚亚目恐龙的后裔。从单一的共同祖先开始,审美特征和择偶偏好一直在协同进化,并辐射为现存的许多种不同形式的鸟类之美。在不同时期、不同的谱系发生分支上,新的生态系统促使繁育体系和亲代抚育方式发生变化,从而使协同进化的进程减慢或者加快,这反过来又使配偶选择驱动的性选择的本质和强度发生巨大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择偶偏好在不同的鸟类谱系中不断进化,有时发生在两性身上,有时只发生在雌性身上,有时只发生在雄性身上,两性的审美特征也在相应地进化。每个谱系和物种都沿着各自与众不同而且不可预测的审美轨迹完成了进化。这样一来,就有了1万多个独特的审美世界,其中包含了1万多种协同进化而来的炫耀特征和择偶偏好。
在“生命之树”的无数个不同的分支上,都经历了类似的过程。不管是箭毒蛙和变色龙,还是孔雀蜘蛛和小头虻,当具备适合进行配偶选择的社会机会和感官/认知能力时,一个审美进化的过程就开始了。这种审美进化过程在生命的历史上已经发生了几百或几千次,就连植物也进化出形状、大小、颜色和香气各异的装饰性花朵来吸引动物传粉者把它们的配子(以花粉的形式)传播到其他等待受精的花朵上。
在整个生物世界中,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出现,动物的主观体验和认知选择就会对生物多样性的进化产生审美方面的影响。自然之美的历史是一个恢宏和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1] 1亩≈666.67平方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