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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儒鸟的求偶舞蹈(7)

2020年7月6日  来源:美的进化 作者:[美]理查德·O.普鲁姆 提供人:heidong86......

不管以什么标准衡量,金翅娇鹟都是一种非常华丽的鸟(图0–10)。雄鸟的羽毛大多数是天鹅绒般的黑色,头顶和头部稍靠前的部分呈亮黄色,在喙上方形成了毛茸茸的羽冠,就像20世纪50年代小流氓的发型一样。生活在安第斯山脉东坡的金翅娇鹟头顶后部呈亮红色,而生活在安第斯山脉西坡的金翅娇鹟头顶后部则呈红棕色。在雄鸟头顶的左右两侧,突变出两个覆盖着黑色羽毛的小尖角。不过,雄鸟羽毛真正惊人的特征通常都被它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当它落在栖木上时,翅膀和尾巴看起来完全是黑色的。但在飞行过程中,它会展现出每根翼羽内侧鲜艳的金黄色羽瓣,和它头顶的颜色一样。我们还发现,展现金光闪闪的翅膀是雄鸟求偶炫耀行为的主要特征,能产生一种令人意想不到和叹为观止的视觉效果。

当安和我到达厄瓜多尔时,我们对这种鸟的所有了解都来自在博物馆里存放了50年的标本。截至1985年,在康奈尔鸟类学实验室和大英图书馆野生动物声源库的藏品中,都还没有金翅娇鹟的录音,所以我们无从知晓这种鸟的叫声。我们也不了解它的繁殖期,因为关于这个物种,还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信息。

我们从明多开始寻找金翅娇鹟,这是一座位于厄瓜多尔首都基多以西的海拔1 600米的小镇,坐落在安第斯山脉西部的山坡上。明多后来成为一个热闹的生态旅游地,但在1985年这里还是一个冷清之地,只有几条泥泞的街道和街道两旁的几十间房屋。然而,明多周边的森林中有各种各样的鸟类。我们兴奋地发现几只金翅娇鹟混在一群颜色鲜艳的唐加拉雀中寻找水果。但是,我们找不到任何拥有领地的雄鸟,也没有找到与它们的叫声或炫耀行为有关的证据。当好奇的当地人问我们是否找到了想找的那种鸟时,我们只能解释说“来的时间不对,现在可能不是合适的季节”。当然,我们并不知道合适的季节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们在明多待了一个月,一无所获。后来一位移居国外的美国鸟类学家和花鸟画大师保罗·格林菲尔德(Paul Greenfield)给了我们一个很棒的建议,他后来和罗伯特·里奇利合著了经典的《厄瓜多尔的鸟类》(Birds of Ecuador)一书。保罗当时一直在沿着平行于哥伦比亚国境线的一条铁路观鸟,这条铁路从安第斯山脉北部的伊瓦拉镇通往太平洋沿岸的圣洛伦索。他在一个名叫埃普拉塞尔(El Placer,这个词在西班牙语中的意思是“快乐”)的小村庄周围的云雾林中看到过多只金翅娇鹟。他的建议是,如果我们去一个地形、海拔和天气条件都不同的新地方,就有可能碰到处于繁殖期的金翅娇鹟,以及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进行炫耀表演的雄鸟。

于是,我们乘坐只有一节车厢的火车去了埃普拉塞尔,这种火车就像安装了火车车轮的市内巴士一样,每天往返内陆与海岸一趟。埃普拉塞尔这个“村庄”实际上只有大约10座有铁皮屋顶的粗制木板房,负责维护那段铁轨的工人和他们的家人一起住在这里。除了这些房子,埃普拉塞尔只有一所空荡荡的学校,一间兼作小商店的铁路公司办公室,还有几条通向周边森林的泥泞小路。

埃普拉塞尔一定是地球上降雨量最多的地方之一。我们待在那儿的6周时间里,一直都是阵雨或毛毛雨天气。即使在海拔仅有五六百米的地方,森林中也非常凉爽,而且长满了苔藓。这片森林是从几十年前修建铁路以来长出的次生云雾林。到达那里的第一天早晨,我们就发现了一个美丽的鸟类群落,其中也有金翅娇鹟。

在布满青苔的密林中,我们看到了第一只金翅娇鹟,当时它正平静地站在离地面6英尺高的树枝上。在光线极暗的情况下,它天鹅绒般的黑色羽毛就像蓬松的海绵一样,金色的头顶清晰可见。它发出了一阵简短低沉且像蛙鸣声一样嘶哑的“喏嘚”声,每分钟大约三次。它的叫声实在太普通了,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就会把它当作青蛙或者昆虫偶尔发出的叫声。在两次炫耀表演的间隙,雄鸟看起来就像从事枯燥工作的懒散工人正在等着下班一样。所以,这只雄鸟的平静和懒散的状态是非常好的提示信息,告诉我们这里是它的领地。很快,我们就听到了另一只雄鸟的叫声,并在小路对面20米外的地方发现了它,从而证实了我的预感。这里显然是一个聚集了多只雄鸟的求偶场,在明多长达几个星期毫无结果的观察之后,我们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考虑到野生鸟类行为的不可预测性,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第一次观察到的场景,对你接下来几个月的后续研究会产生什么影响。所以,你必须坚持下去,把第一次观察当作你拥有的唯一机会。我们马上用磁带录音机录下了这两只金翅娇鹟的叫声,又在笔记本上记下它们的炫耀行为和叫声的特点、相互回应的速度,以及它们鸣叫时所处的位置。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从第一只雄鸟的领地听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声音。开头是一阵音调由高到低的尖锐鸣啭,结尾是加速反复的切分节奏,听起来就像“嘶咿咿咿咿——嘶咿——嘶咿——喏嘚”。这让我马上想起了苏里南的白喉娇鹟在进行原木炫耀时发出的叫声。两者实在太相似了,以至于让我困惑不已。我们距离白喉娇鹟在南美洲东北部的活动范围有数千英里之遥,怎么会这样呢?很快,我就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出人意料,甚至可以说令人难以想象,但当时我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我继续观察第一只雄性金翅娇鹟在其领地中的活动,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看到了非常惊人的情景,完全称得上是一次科学发现。这只雄鸟和邻近的雄鸟以“喏嘚”声相互回应,但随后它离开了栖木,飞进森林深处。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空中传来音调由高到低的连续的“嘶咿咿咿咿咿”声,而且离我越来越近。之后,我看到一只雄性金翅娇鹟迅速落在我面前的一个裸露的巨大板状树根上。它刚一落下,又马上到空中,边飞边调转方向,卖力地展示着它翅膀上闪耀的金色羽毛。接着它又落到树根上,面向第一次落下的位置。当它第二次落下时,立即摆出一个尾部指向天空的姿势,喙抵在树根表面,周身的羽毛都很平整,尾部在空中成45~60度的角度。

就像大脑能迅速地把某个图像中的视错觉转化为以前难以察觉的新图景一样,我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一系列丰富详尽的科学结论。金翅娇鹟在进行原木炫耀时发出的叫声和白喉娇鹟惊人地相似,这是由于行为同源性,即它们从共同的祖先那里遗传了相似的行为,而且从未有人想到过这个共同祖先的存在。因为这两种雄性侏儒鸟的外形完全不同,并且被归为不同的属,所以从前没人想过它们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但在看到它们相似的炫耀行为后,我马上就清楚地意识到,白喉娇鹟和其他同为白喉娇鹟属的侏儒鸟都是金翅娇鹟的近亲。

图3–5 雄性金翅娇鹟的原木炫耀行为

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个发现让我有多么震惊。对过去几个星期的徒劳搜寻,为了来安第斯山脉而做出的9个月的准备工作,在苏里南5个月的野外观察,以及多年来从事的关于鸟类学和其他学科研究及观鸟经历来说,这都是一次真正的顿悟。所有这些努力瞬间融合在一起,揭示出这两种侏儒鸟之间的联系。在为这次来安第斯山脉寻找金翅娇鹟的探险活动做准备的过程中,我从未想过自己有可能改写侏儒鸟的谱系发生学,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当然,这次探险的惊人成果对我个人来说,证明了仔细聆听自己内心的想法是值得的。显然,运气也很重要,如果我之前没有成为地球上为数不多的看到白喉娇鹟的人之一,就永远不可能迎来这个宝贵的顿悟时刻。事实证明,我在苏里南观察白喉娇鹟,对理解我在埃普拉塞尔见证的进化关联是一种特别而且必要的准备。更重要的是,这种刚刚被发现的进化模式也暗示了配偶选择驱动性选择过程的基本原理,以及装饰特征和性信号组合而成的复杂炫耀行为的结果。在30年后的今天,这些发现对我的工作仍然很重要。

侏儒鸟 / 求偶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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