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件事情充满变数，就关注过程
刻意练习和清单的优点在于它们之中蕴含着明确的因果关系。你可以知道自己在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出了纰漏。举例来说吧，如果医生在向病人体内植入静脉导管时，严格遵循清单中的操作流程，那么病人术后感染的概率就几乎为零。然而如果你所从事的活动最终能否成功在一定程度上要看自己的运气如何，那么这项活动就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从短期来看，就算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你依然可能会遭受失败的打击；另一方面，就算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误的，你最终依然可能会成功。试着想象一下自己现在正在一个赌场里玩21点扑克游戏，你拿到的牌总点数为17点，如果你继续拿着手中那把牌，你很有可能会赢。但是，如果发牌者给你一张点数为4点的牌，你的总点数就达到了21点，那你就一定赢了。上述事件就属于行为过程一塌糊涂，但是结局却还不错的典型。虽然你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是运气还不错，最后皆大欢喜。如果你连续多次犯同样的错误，你就不可能每次都那么侥幸了。
我们再多说几句21点扑克牌游戏的情况吧。比如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个扑克牌的高手，有一个办法就是给你一千美元，让你去赌场玩一个晚上。当晚游戏结束后，我点一点钱，就可以评判你的牌技如何。当然，你在某个特定晚上的输赢无法客观地说明你的牌技，因为短时间里是输是赢要看你的运气如何。如果我在几周甚至几个月里一直跟进你的牌场动态，那么我就可能对你的牌技有一个更客观全面的认识。事实上，虽然玩21点扑克牌游戏需要一定的技巧，但是玩这种游戏，能否最终胜出也还是要看你的运气如何。因此，从长期来看，你才能知道高超的牌技是否会让你比别人赢得更多的金钱。
我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了解你是不是一个打扑克牌的高手——给你一点钱，然后站在你旁边，看你打牌，并把游戏中特定状况下应该采取的玩牌策略和你实际上玩牌的方法进行比较。21点扑克牌游戏中的基本规则决定你应该在什么状况下要牌，什么状况下停牌（比如，当你手中的牌的总点数为17点时，你就需要停牌，但是如果你手中的牌总点数为16点，只要庄家手中牌的总点数在7点及以上，你就要再抽一张牌）。从长远角度来看，上述策略可以确保你输给赌场的钱最少。如果我发现你是按照基本的游戏策略来打牌，那么我可以确信，你不会受外界的影响，会坚持做你自己，至少会让自己的输赢保持在赌场优势之内。也就是说，在玩21点扑克牌游戏时，由于活动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运气的影响，你必须选用一种可靠的行为过程，这样你才不需要去担心每把牌的好坏或每局游戏的输赢。同样，当你参与其他风险性较高的活动时，你也应该选一种可靠的行为过程。因为在此类活动中，你只有遵循一定的有效规则，才有机会胜出。就算你有技巧，也无法改变投注赔率。你的技巧只可以确保你以适当的方式玩牌。
不管你是在负责一个运动队、经商，还是在投资股票，任何可取的行为过程一般都包含三个部分：分析、行为心理、组织机构内部设置的障碍性因素。提出一个满足这三点要求中任意一点要求的行为过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一个行为过程同时满足以上三点要求的情况更少见。接下来，我们就要详述这三个因素，并用投资过程来举例说明。
分析
我们先讲行为过程中的分析这一点。先找一个你认为其内在价值大于当前实际市场交易价格的股票。内在价值就是你认为这只股票值多少钱，股票价格就是现在人们买入股票时所支付的价格或卖出股票时的价格。对一个公司来说，当前的价值就等于该公司未来现金流的现值。当前你为一只股票所支付的价格代表你在未来某一时刻为了获取该股票的价值所需要放弃的金钱。简言之，你的行为过程就是买一只现有价格低于你所预测的股票未来现金流价值的股票。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获得的钱比自己投资的多。
赛马是一个生动的例子，你可以很容易就看出一匹马的价值与价格。在比赛中，价值就是一匹马在比赛中潜在的奔跑速度，价格就是赌金揭示板上显示的赛马赔率。在股市上，你很难从股票的价格中看出该股票未来的走向。但是，在赛马比赛中，赛场上的赔率可以清楚地反映这匹马获胜的概率。在赛马比赛中决定优劣条件的赛场职员都知道，找出一匹马的赛场表现和赔率之间的差异是你在赛马比赛中赚钱获利的唯一方式。[27]在赛马比赛中，没有所谓的好马坏马之说，只有标价准确的马或标价有误的马。这一原则适用于所有存在高风险的领域：我们的目标是得到的钱比自己投资的要多。
在开始分析前，你需要先认清可以决定一项活动成败的真正因果关系，比如供求关系、经济利润、可持续的竞争优势。为此，市场有利于我们了解外部世界。因此，如果你发现一只股票的内在价值与人们实际购买时的价格之间有差异，那么你应该为这种差异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要找出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人们花更高或更低的价格来购买某只股票。你分析的内容将具体体现在你的结论中——关于影响股票走势的基本因素和股票价格有误的原因分析。
你分析的内容里应该还包括证券分析之父本杰明·格雷厄姆所提出的安全边际。当你购买的股票的价格远远低于该股票的价值时，你就获得了安全边际。正如本杰明·格雷厄姆所说的，安全边际可以用来“抵消估计错误或运气较差的影响”。价格与价值之间的差额会告诉你，你所拥有的安全边际到底有多大。格雷厄姆指出，当价格上涨时，安全边际就会下降。[28]也就是说，你要使自己所拥有的安全边际越大越好。
在对股票价格与股票价值之间的差别分析完毕后，你就要好好把握时机，建立一个投资组合。在建立投资组合时，人们往往容易犯两种错误。第一个错误是每种股票应该购买的股数与机遇的吸引力不匹配。理论上讲，你应该把更多的资金投在最有市场潜力的股票上，在市场潜力没那么大的股票上投入较少的钱。在某些情况下，如果你知道自己所面临的优势，那么一个数学公式就能帮你准确计算出你应该在某个给定股票上投入多少资金。[29]然而，在实际操作中，这对大多数基金经理来说都是难以办到的事情。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观点强调的一点是：在最有潜力的股票上，应该投入最多的资金。在许多投资组合里，每种股票所占的比率（以权重来代表）与每种股票各自的吸引力并不匹配。
人们常常犯的另一个错误是超额下注。一个看着自己的投资优势变小的基金经理人可能会为了提高自己的投资回报而不惜贷款投资。比如，假设你以100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某种你认为值110美元的股票。如果这只股票的价格涨到了110美元，那么，你的投资会有10%的回报。如果你希望获得更高的投资收益，你可能会从别人那儿借100美元，而且还款利率为5%。这样一来，你总共买了200美元的股票。如果股票的价格升到了220美元，那么你就有15%的回报率（在你还了100美元的贷款，以及5美元的利息后，你剩下15美元的股票收益以及100美元的本金）。当你投资的资金额度比较大，出现了与实际的市场机遇不匹配的情况时，你就可能面临投资失败的风险。
假定市场的走向如你所愿，那么贷款的确会提高投资收益。另一方面，贷款也可能会导致你在股票上投资太大，一旦遇到股市行情下跌的情况，你的投资可能血本无归。对冲基金公司——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简称LTCM）就是最出名的超额下注的失败案例之一。[30]在该公司借款和超额下注的高峰时期，它的投资回报率超过40%。然而，由于一系列复杂因素的影响，在1998年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该公司总共亏了46亿美元。而到2000年时，该对冲基金公司已经从市场上消失了。
在2005～2007年之间用巨额房屋抵押贷款买房的美国公民实际上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在房屋价格下跌后，房屋的市场价值就远远低于这些房主所欠下的贷款总额。要做一份合理的分析报告，你就需要做大量的研究，这样才能正确评估你所处的优势地位，并且估计你应该购入某只特定股票的股数。
行为心理
一个可取的行为过程还包括第二部分：行为心理。这部分涉及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就偏见的研究，包括自负、注意力定锚、证实及过分看重最近发生的情况。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强调，这些偏见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产生，很难克服。[31]
举例来说吧。在做预测时，人们往往容易过分在意最近发生的状况。在投资行业，人们总是更倾向于购买最近表现不错的股票，或者把资金交给那些看起来很有投资眼光的基金经理人来打理。无论是专业的基金经理人，还是普通的老百姓，都可能会这么做。由于投资时机不对，一直以来，个人投资者的收益都是市场收益率的50%～75%。
卡尼曼和特沃斯基还提出了前景理论。这个理论考查人们在不确定得失的状况下是如何做出选择的。前景理论揭示了人们在生活中一些与经典经济学理论相悖的行为。[32]报酬可以很好地解释前景理论与经典经济学理论之间的区别。最理想的状况是，当你在考量一份新工作的工资时，你应该看这份工资对你积累个人财富的意义，而不是拿自己的工资水平和自己的同事来进行比较。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在一次调研活动中，研究者问受访者一个问题：有两个新员工，一个在平均起薪4万美金的公司里工作，工资为3.6万美金；另外一个在平均起薪为3万美金的公司里工作，工资为3.4万美金，两个人中，哪一个会过得更开心一点儿。80%的受访者都说那个工资为3.4万美金的员工会过得更开心。[33]
在投资领域，参考点就是你在一只股票上的花费。比如，买了30美元的股票后，你实际上就给自己开了一个心理账户。如果后来股票的价格高出了30美元，升值了，那你就赚了。而如果股票价格下跌，你就亏本了。人们往往不是在一个更大的投资组合背景下来考查股票价值，而是常常按照每只股票相对于其参考点的情况来考查股票。
损失规避是前景理论的另一特征。人们对损失和收益的敏感度是不一样的，面对同等数量的损失和收益时，损失带给人们的痛苦是收益带给人们的快乐的两倍还多。受个人参考点及损失规避的影响，投资者总是错过一些股票，抛售那些本来很盈利的股票。而这也恰恰反映了这些投资者害怕亏损的心理。[34]
有时候，决策再好，事情也可能会搞砸。因此，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为那些有风险的活动出谋划策。塞思·卡拉曼在风险投资行业做得风生水起，他是包普斯特公司的创始人及总裁。该公司是一只业绩稳定增长的对冲基金。卡拉曼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价值投资是逆向投资倾向与计算器的联姻”。[35]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投资领域，你要想成功，就要与众不同，关注价格与价值之间的缺口。他这句话暗含的思想也适用于其他领域。
当大多数人开始相信同一件事情时，价格与价值之间的缺口就变大了。比如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网络股泡沫以及2009年春天沮丧情绪弥漫整个金融市场、股市持续低迷的状况。卡拉曼那句话的前半部分强调人们要敢于不随大流，这对成功十分关键。而事实上，大部分人都知道，融入人群比独处更舒服。但问题是，如果你和别人做的是一样的事情，那你就很难脱颖而出。
经验丰富的投资者都会记得本杰明·格雷厄姆的建议：“要对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有信心。如果你在对各种事实进行分析的过程中产生了自己的看法，并且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判断合情合理，那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吧——不要管别人是在徘徊观望还是跟你的想法大相径庭。”[36]然而，卡拉曼也意识到，只做一个不随大流的投资者还不能确保投资盈利，因为在有些时候，大多数人的一致看法反而是正确的。我们的目标是——如果逆向投资会给你创造优势，就要敢于做一个不随大流、特立独行的人。而另一方面，计算器会确保你有安全边际。
组织机构内部设置的障碍性因素
一个可取的行为过程还包括第三个组成部分：解决组织机构内部设置的障碍性因素，因为基金经理人（代理人）的利益可能与投资者（委托人）不同。对于基金经理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管理好代理成本，或者经营中产生的各项费用开支。[37]比如共有基金的基金管理人的报酬受其管理资产的规模影响，因此相较于增加超额收益，他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增加管理资产的总额上。例如，他们可能会大张旗鼓地推销那些最近表现不错的产品项目，在热门领域推出新产品，或者管理基金投资组合，使其看上去跟这些基金投资组合的比较基准相接近。
查尔斯·艾里斯是美国咨询公司——格林威治合伙公司的创始人。他在对投资业务和投资职业进行区分时，提出了上述观点。[38]投资职业就是管理投资组合以达到使长期收益最大化的目的。而投资业务指的是为投资公司自身创造收益。不用说，投资业务良性发展对投资职业的发展大有助益。然而当基金管理人为了自身的利益牺牲投资职业的利益时，基金投资人就成为了受害者。按理说，基金管理人应该把工作重点放在寻找被低估的股票、建立合理平衡的投资组合上。基金管理人如果要这么做，就需要具备敢于不随大流的勇气，并且为自己的与众不同喝彩。
举世闻名的经济学家和投资者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的著作《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一书于1936年出版。在书中，他提到了长期投资者的特点：“从本质上说，他在大众的眼里就应该是一个行为怪异、不按常理出牌、有些草率轻狂的人。如果他投资获利了，那只会证明大众对他行事鲁莽的评价是正确的；如果在短期内，他投资失败了——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那么他也不会得到大家的同情和怜悯。人情世故告诉我们，为了个人的名誉，投资者宁愿按惯例出牌而投资失败，也不要为了获取成功，而不按常理出牌。”[39]
凯恩斯也提到，因为过于特立独行而遭受被解雇的风险也不容忽视。在一些职业中，实力意味着要先制定一个活动流程，然后按照该流程做事。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成功，专业人士常常会努力做到与众不同，但是也会避免让自己被其他人看做另类。这其中的原因在于，人们往往只从决策者在短期内的表现来评判他们的能力，难免有失偏颇。如果一个人的常规决策出现失误，那么这个人还可以用这是常规做法、出现这个不令人满意的结果也是在所难免的来为自己辩解。而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个正确但不合常规的决定，事情的结果却一团糟，那么他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并且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在投资领域，随大流的趋势非常明显。比如现在的投资组合比30年前更为接近投资组合的比较基准。主动型因子可以用来衡量共有基金的投资组合与其比较基准指数之间的区别。数据显示，在美国，主动型因子已经由1980年的75%下跌到2010年的60%。就算有时候，随大流一点儿也不美好，无论是体育领域的领军人物，还是商界的大佬都害怕自己行事太过个性而引人侧目。[40]
因为一个可取的行为过程很难包含我们提到的这三个方面，因此这三点就成为了阻碍人们获得理想表现的限制性因素。一些组织在其中一个或两个方面做得比较好，但是很少有组织能够在这三个方面都做得很好。这种情况与我们对实力和运气分析的结论一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能力，然而只有一小部分投资者能够越过分析、行为心理及组织内部的限制因素这三重障碍。在体育领域及商界，情况也是如此。
